胡师父尴尬地搓了搓手,道:“也是,姑娘家终归要嫁人要生养,早晚的事情,又有什么好避讳的?哎,可是统领将来的路也是出宫回家嫁人过日子去,又不像男卫,混好了还能谋个一官半职。统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练功呢?”
我笑了笑,回答他说:“每个师父都奇怪这件事,我这不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么?再说,这是个拼命的行当!多学多练就是为自己多谋生机,为什么不呢?”
我们两个又聊了一阵习武练功的事,中间也又牵起了几件旧时的小事。正到了没话可聊的时候,一个小侍卫箭一样地从外面跑进来,招呼都不打,只气喘吁吁地连声大喊:“统领,统领,统领,统领!不好了,起火了!起火了!”
“起火?!哪儿?!”我腾地站起来。这宫里能不能有一天不出事?!
“监牢!”
“胡师父失陪!”我扣上头盔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嘱咐这个来喊我的姑娘:“你不必跟我回去了,没事就在这儿找个地方躲着,盯着四殿下老实不老实念书。若是在屋里打闹就去制住他,若是逃就给我抓回学堂去!”
我没命地撒腿往内宫蹿,一边想着后宫最阴冷的地方怎么会起了火。难道皇后娘娘这是怒气没消,昨天我手下留情没把田氏给当场弄死,今天她要用这办法灭口了!那牢里,那牢里还关着我的好几个人呢!前些天还关进去几个有功夫的歹人,这时候要是趁乱跑了可怎么办?!不对,还不知道什么事情,还不能怪皇后娘娘!起火,起了火就要泼水救火,救火时候会不会把我昨天晚上往墙上抹的墨汁冲掉?!不对,那墙是粗砖的,墨会吸进去的。一边跑着,我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一进了内宫就看见一群小内监们拎着水桶,跑得脚打后脑勺,水洒了一路。“跟着我,抄近路!”我喊了一声也顾不上他们跟不跟得上,只顾憋足了力气往监牢跑。那边冒着黑乎乎的烟,老远就能看见。心里念叨着还没审问明白的田昭仪可别烧死了,我也顾不得花匠骂不骂我,带人踩着他们为了移栽夏花刚翻的土就过去了。
再靠近监牢,就看见红衣服的侍卫们也在满地奔忙。我蹦出树丛奔着监牢大门过去,一眼就看见田氏直挺挺湿漉漉地躺在监牢外面地上,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谢天谢地,还活着!再往旁边看看,监牢里的女犯人贴着背阴处的墙根站成一排,一动不动。有几个没在背阴里,站在她们对面盯着。看见这几个人的站姿,我就知道是鸢英卫的小姑娘们,所以刚停下脚步,眼泪就冒出来了。可是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我赶紧胡乱擦了擦脸,先找到吓得魂不附体的狱卒婆子,两句把她骂清醒了,跟她确认了犯人一个都没少。
监狱里的火大部分已经扑灭了,我找到脸脏成花猫的代右副领二三,问了问情况就自己捂着鼻子顶着烟进去,直奔田氏写了血字的第一间牢房。我擦了擦熏出的眼泪,努力睁开被呛疼的眼睛看了看那墙,虽然墨色被水冲淡了,但是墙上一塌糊涂看不出什么。我这才放下心来,出去找到眼神不一样的那个七八拍了拍肩膀,连哭带笑地跟她贴了贴脸。我能想象当时的情景,那几个成天闲坐着的狱卒婆子一定慌了神,回过神来也只顾自己逃命。怎么逼着她们开牢房放犯人,怎么把犯人弄出来,怎么把犯人都点了穴整整齐齐排在后面,这都是七八做的!
她不愿意领我的情,板着脸不肯出一声。我也不指望她对我怎么样。
她到底犯了多大的事情,我心里没有底,只是可惜这么得力的一个人,竟然不能接着用了。太子和三皇子提醒过我收起妇人之仁,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想。
“大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苦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去看别的地方。男监牢暂且没事,只是让烟呛晕了两个年纪大的,其他人现在也都圈在院子里。在牢里呆久了的人眼睛怕光,一个个低着头眯着眼。我提醒狱卒让他们去站在阴影里。这时候,我多看了一眼在梧桐居抓到的那个内监,他的脸被那毒药烧灼得惨不忍睹,最骇人的是一只眼睛的眼皮都烧出了洞,时刻露着里面半瞎的浑白眼珠。不像其他的伤,他脸上出了坑的地方根本没有长新皮肉的迹象。
皇帝身边那位顶重要的二公公带着两个太医迈着方步过来了,看来皇上也极为重视田氏的死活。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皇上的旨意是直接把她抬去龙乾宫。
见二三应付得还不错,我便跑回营房,找了一个人去通知替我盯着四皇子上课的那个,差不多了就回来。自己拿着名册查昨天后半夜和今天上午都是哪些人当班,一会要审问一遍,可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一想起昨晚的桩桩事情,又慌了神,我只好丢了名册,跳到床上脸朝墙坐着念叨了十几遍“不去金华宫,不找三殿下,我自己有办法”。
念叨完了我就沮丧得笑出了声。皇后娘娘要是真想杀我,我有个屁办法!
“统领,统领,统领,统领!”有人一路叫喊着跑过来。
又有什么事?!
我赶紧跳下床来迎出去,小姑娘一头是汗地跑过来说:“统领!胡师父说看出你功底不错,就是练的年头短,让你时常练着点儿,最重要的是心法!”
我转过脸长长吐了口气,好不容易忍住没揍她,等到气平了才说:“知道了,你谢谢胡师父没有?”
“哎呀,忘了,我这就回去谢!”
“算了,不必去了。记着这些话,平时有空自己也好好练着点儿!”我无奈地撵走了她。
等她走了,我劝了劝自己,皇上说了得让他安静会,火烧成什么样也都已经报给了他的贴身内监。我从现在有空的人里选了几个得力的,分头去做事,自己去了凤坤宫。监牢里现在连烟带水的,我得先去问问能不能把男监狱里的那零星几个人并一并,腾出几间屋子把女犯人关进去。
皇后娘娘竟然也病了,在偏殿的桃花心木凤榻上躺着见的我。
她今天不施脂粉,疲态尽显,身上搭着床凤凰戏牡丹丝毯,额上顶着块巾帕,发髻里倒是还插了几根赤金小簪。我紧张地说了几句话就明白过来:娘娘现在之所以肯带病见我,更多是为了发泄心里郁积的怒火。于是我便偷偷松了口气,乖乖跪在下面听了她半天教训。她指着我脑门说这后宫里没有一天让她舒心,昨天晚上开始就不让人安宁,今天更是气死个人。难受了一夜,忍到早上撑不住了才去请太医,值守太医竟然还被鸢英卫叫走了。
我诚惶诚恐地回答:“娘娘恕罪!都是微臣做事不周全,早上起来一看病了一屋子人就吓慌了神,怕是出了什么会传染人的疫病,就赶紧让人去叫太医了。”
“出了疫病?!”皇后惊慌地朝我转过脸,头上的巾帕一下子掉下来,旁边的宫女立刻跪下伸手接住。
“她们自己说是因为昨日练完功嫌热喝了凉水。太医说,有的疫病正是因为饮食被污染才传开的,到底有没有那么厉害,还得再观察些日子。现在人都单独关起来了,太医也开了药,娘娘别担心……”
“喝凉水,喝凉水!真够会给本宫添乱!你们自己折腾去!”皇后娘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娘娘保重凤体。微臣还有一事要来请示,女监刚扑灭了火,能不能把犯人挪到男……”
“眼睛瞎了?!没看见娘娘病成这样?!这点事情自己去办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帮起腔来比正生病的娘娘气势还足,我便知趣地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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