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敏王,还是敏王。”鵟英领赶紧在旁边低声提醒着。
“哎呦喂,看这双老手,怎么又掉东西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刚泼了一碗明前的翠玉尖儿,这又弄洒了一杯陈年的琥珀香!不中用了。”敏王不快地嘟囔着。
“无妨,去给敏王换酒!”皇上波澜不惊地说:“我记得上次见兄长,兄长的手还不曾抖成这样,可找太医看过了?年纪大了,马虎不得!”
“看过了,苦药天天喝!可是老了就是老了!岁数不饶人啊!”敏王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或许是兄长思虑太过的缘故?”敬王在旁边问道。
“嗨,我还思虑什么?!思虑小保儿又磕破膝盖了?思虑府里的丫头又为块糕拌嘴哭鼻子了?这就是我府里顶大的事儿啦!活到这个年纪,早看开了,不思虑啦!嘿嘿!”刚才还语气悲凉的敏王自嘲着,又笑了起来,兴致盎然说:“陛下,刚才唱的那曲儿叫什么?愚兄没听过。”
“大哥没听出来?!”敬王笑问。“是改的屈子的诗!”
“对。招魂!”
敏王听了讪笑着附和道:“呵呵,老哥我还真是不中用了。手松了,脑筋也不行了,连这都想不起来了!还是小赉弟诗书念得好,念得通!嗯,有道理,有道理,不能真的唱曲儿取乐嘛!改得好,呵呵呵呵呵!”
皇上自己滋溜呷了一盅酒,悠然问:“大哥阅曲无数,不妨评一评,刚才唱得可好?”
“好!极好!准!稳!顺!润!田氏进了宫又长进了!”敏王兴高采烈地说:“陛下不知道,她虽有一副好嗓子,却没学过唱。刚开始唱的那玩意儿,就知道扯着个白嗓子,村俗不堪!愚兄找了乐师教了她一个月才敢引荐给皇上的!当时臣就跟乐师说了,得教会她唱歌的法儿,还不能让她失了自己原来的那个味儿!就教一个月,不能再多!要不全唱得和宫伎一样,有什么意思?!嗯,看来这田氏还有点才,自己入了门了!再说她又识点字儿,不像外面那些从小卖出来的穷家丫头,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唱的啥。让她多学些雅曲,定是上品!”
皇上耐心听完这一套,顺着话问:“哦,这田氏出身何处?大哥从哪儿找着的这么个上品?”
终于问到这一句了!我竖起耳朵听起来。
敏王爷喝了一口茶润喉,满足地打了个嗝儿,才回答:“嗨,这谁记得?!我府上养的那个破云娘子从她那些旧日姐姐妹妹里找的,说是从麟国流落过来的,谁知道真假!哎,皇兄啊,说起这破云娘子我就来气!这婆娘心眼儿忒小,我让她给我留意着些会弹唱的好栽培,可她每每只给我挑些中偏上的来,就怕自己那点风头被抢了!我瞅出来这田挪挪能成个气候,专门另找人教。她一听见田氏这歌脱胎换骨了,就开始在府里生事。我一看,得!你容不下别人比你好,我偏让田氏过得比你好,我让她到皇宫里伺候去!叫这婆娘以后长点教训,要不我这敏王府倒成了她个老卖唱的作主了!这不,我就把田氏送到宫里来给陛下解闷了!”敏王爷停下来,又连喝了两盏茶,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陛下把田氏废了就废了吧,本来也就是个唱的,让她当几天娘娘是抬举她!她有了错处,我回头再挑两个好的送来给陛下赔罪!哎呀,就是这时候不巧,眼下偏偏没有!前几日,有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刚出徒,起了个名叫新菱,取得一曲菱歌敌万金的意,想着咱们小皇叔老来怕寂寞,总说小孩儿声音听着喜气舒坦,就送去孝敬他老人家了!等再有了好的就送几个来给陛下!唉,现在不是时候,等过了这段儿,出了孝,哎,就今年过年时候吧,兄弟几个都上我那儿乐呵乐呵。我让这些丫头们排几套大曲儿,到时候看着哪个好就带走!”
敬王爷在旁边讥刺道:“哟,有这好事?!还要等到过年,皇上可等得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差这三天五天的。”
敏王爷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大业里,自顾自地念叨着:“其实有个寒露唱得还不错,人也老实巴交的。前年寒露那天从街上买回来的,就叫这个了。可是皇上别怪罪老哥不送来这丫头光嗓子亮,脸盘儿长得实在是太难看了!所以我就不让她出门丢人了,就留自己府上,来客时候坐帘子后面唱唱得了。哎,赉弟,去年给你的那个青竹还安分不?她和挪挪是一个师傅教的。大哥提醒你,青竹那丫头啊,有几分资质,就是懒,总肯不上心练。她若不好你尽管打着!别弄得像以前那个莲秋似的,一收了房就蹬鼻子上脸,真拿自己当夫人了。差点欺负到你王妃头上去,能耐得她!”
皇上短短笑了一声。
敏王憨笑着继续说道:“哎,陛下,等明年开了春,能不能请精艺苑梅家的师父赏脸,指点指点我们家那些?绮袖这老东西越来越糊弄了,一点新花样没有,都看腻了!今年有孝不让跳,这下好,她领着那些女孩子天天闲吃闲玩,一个个都胖了十多斤!衣裳都得重做了!”
敏王爷在席上讲得唾沫横飞,皇上和敬王默不作声。我在漆屏后面也只觉得两耳嗡嗡,聒噪不堪。
敏王爷终于说累了,歇了一大口气,“滋啦”喝了一盅茶,说:“哎,陛下,刚才这长穗剑是谁教的?”
“尤冷柯!”皇上不耐烦地答道。
“哦,他啊!不方便,不方便。”敏王遗憾地摇了摇头,“叫他到府上内宅总归是不方便。罢了!”
“前几日听闻宫中天天奏乐,甚是热闹。现在想来是在排练这场剑舞了?”敬王总算寻得个空档来插句话了。
听见这话,我又紧张起来。他接下来可是要提那天梅师父为了提振气氛,关门奏了一支喜庆小曲的事情?!
“正是。赉弟还是这么耳聪目明,怎么,原想让人参上一本?!”皇上看来是已经累了,终于不再收敛怒意。
敬王哂笑道:“陛下言重了,臣弟哪还有这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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