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四皇子情绪不高，虽然没有胡闹，静悄悄吃完早膳出了门，小脸儿却一直耷拉着，噘着嘴不说话。

尴尬地一起悄声走了半路，我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全是骗子！哼，全是骗子！”他突然转身冲我身上连着狠捶了几下，嚷道：“都骗人，大坏蛋！”

我赶紧拿住他的两手，问：“四殿下，慢慢说，这是怎么了？谁骗你了？”

他甩开我，又一跩一跩往前走着，嘴里嘟囔着：“大哥和二哥呗！谁都不带我去吃鱼！本来说的好好的，昨天去问的时候，就谁都不去了！不去就不去嘛！还凶我！”

我心里暗暗思忖，鸢英卫昨天已经开始到膳房打听动静了，关注着这个事情的人一定已经知道了。这个时候谁再捅出来，有这么个专卖南方鱼的馆子，不是给自己招惹是非么？！可惜四皇子只是个孩子，心里想的只有那么一盘溜鳝段儿。

“四殿下，别生这气了。太子殿下和二殿下是大人了，有差事的。虽说能出宫，也不能说出去玩就出去玩呀！玉山湖多远啊，来回一趟，再加上钓鱼，一大半天就没有了！他俩若是得空。方便，怎么会不带四殿下去呢？”我狗拿耗子地把他往“懂事”的方向劝。

“他们才没有差事呢！天天玩！也不念书了，就玩！”四皇子还是不高兴地嘟囔着。

“小孩还什么都不会，就得念书去学。长大了，也学会了，就要当差了。四殿下，人可不是没念书，就是在玩儿。”说完这通话，我觉得自己都比看他的嬷嬷还要唠叨了。

“他们有的是工夫！大皇兄都去过那里了，去也不带上我！”四皇子继续嘟囔着：“没去也罢了，明明知道我想去，去的时候还不带我！就是故意的！骗子！”

“咦？！”我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太子什么工夫去的？！他去那干什么？！可别也买鱼回来了！给我们添什么乱？！

“哼，娶了媳妇忘了弟弟！”四皇子忿忿地把一颗石子踢得老远。

一直低着头老老实实跟着的小内监这时候突然“噗嗤”笑了一声。

“你这贼骨头笑什么？！”

小内监强忍着笑“奴才该死！只是，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哪有说娶了媳妇忘了弟弟的！”

“好啊！你敢笑本宫！死奴才！”恼羞成怒的四皇子从地下捡起块石子就要举。

“哎！四殿下当初是怎么答应微臣的？！”我一把攥住他手腕，把石子抢下来丢到一边。“要想去宫外玩儿，还有一个最管用的法子！四殿下若是好好念书，让皇上高兴了，到时候想去哪儿跟皇上一说，皇上自会安排！谁敢不答应？！何必在这里气这个气那个，白白让自己难受一场？！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去狠狠念书呢！”

四皇子懊丧地甩开我的手，长叹一声：“这得等到哪年月去啊！”

我千不该万不该跟拎书箱的小内监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相互看见对方心里的嘀咕，就再也忍不住了。为了把笑憋回去，嘴唇都快咬穿了。倒也不是嘲笑，我还真觉得四皇子这幅少见的忧心忡忡的样子怪喜人的。

“马面怪早”四皇子拖着长声打了声招呼，垂头丧气地去屋里坐下了。

“四殿下早。”顾学士把卢太师的绿釉笔洗给刷干净了，正小心拿着站在廊下控水。

等四皇子渐渐抹了愁容，在屋里跟其他学童玩起来，我便回头跟顾学士寒暄了几句，问他去豹关府的事情有没有进展，什么时候动身。没想到，他眼神一黯，低声道：“那个……大概是不去了。”

我有些意外，脱口就问：“怎么又不去了？”

“太师另有安排。”他说完就把笔洗倒过来，使劲控了几控。

我今天也不知撞了什么鬼，比平日还爱乱管闲事。看着离卢太师过来讲学还有些时候，我就不依不饶地缠着他问：“咦，这事情不对呀！是皇上说的去，太师舍不得学士也得放走啊……”

“昨日下了学，太师去见过皇上了……”他说到这里，赶紧住了嘴，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说：“没关系的，我年纪太轻，历练不足。这样的大事，怕是去了也做不好的。”

说到这里，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虽然我觉得顾学士算是个大才子了，可是太师和皇上这么定夺，必然是有道理的。

他抱着笔洗准备回屋了，临走又冲我勉强一笑，说：“再说这里事情也不少，也离不了人。”

“说的也是。顾学士真是好心性！”我说完也只能告辞了。纵使我只是个后宫女官，管看门的，我也知道，这学堂里的差事算什么差事，说不好听的，就是伺候卢太师的下人。跟钦差怎么能比？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打进宫来就老是听见一句话，教我们要安分守己，耐得住寂寞方能得长久。其实，谁想在宫里长久？！都想早早回去。官场上，也许更用得着这句话吧？若是他自己看得开，没因为这点变动灰了心，说不定还是好事兴许，卢太师恰恰是在考验他呢？有句行话叫“熬鹰儿”，说训练猎鹰时候，有一段日子不能给它吃东西。不吃还不算，拿一块肉用麻绳拴着，让它吃进嘴去再拖出来，反反复复，足足把膘都熬尽了，性子也磨软了，这个鹰才能听人使唤。说不定，卢太师要先把顾学士熬上一熬。听说，前朝就兴这个。

倒也真够难受的，心里明明失落，脸上却还要笑着。

我加快了回后宫的脚步。今天怕是还免不了要去凤坤宫听训导。我还顾得上可怜顾学士，我这么个看门的也被皇后娘娘熬着呢！

第四天了！

明天再熬上一天，我就复职了，算是暂时熬出了头。

不过，复了职就不能再这样孤魂野鬼般地到处闲晃着了，那些不便让人知道的事情，该趁这几天赶紧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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