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膝盖挪过去,把香包捡起来仔细端详。
香包是简单的方形,用细细的淡金色线缉的边,绣的万字底纹,同色的丝绦上缀着小玉珠子。男子佩着既大气又不花哨。我捧起这个崭新的香包嗅了嗅,是皇后娘娘给我那一包香料的气味。
“可是你给我拿来的?”太子妃用哭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我。
“是。是微臣拿来的!”我把这个香包小心翼翼放在桌面上。
“你说,这里面放的什么?”
“微臣不认得!”我无言以对,直直地望着她。
她看着我的眼睛,没看出心虚,只能看着自己的绣小金鱼戏水草的裙角,长长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娘娘……”我又看了一眼那个香包,说:“这香料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娘娘,这些是皇后娘娘让微臣送来的。皇后娘娘在宫里,把许多珍贵香料摆出来,亲手拣、亲手包、亲手配的。娘娘一包,长公主一包,说是热天里用的,让娘娘缝香包玩儿。”我又添了一句:“长公主的是宫人去送的,娘娘这包是微臣送四殿下时候给捎来的。难道……难道是拿错了?微臣打出了凤坤宫就一直贴身揣着……”
“没错。”太子妃疲惫地摇了摇头,把沾满泪水的手帕丢在一边。
“这……”
“唉。母后这是……罢了!不说了!”她说着话,眼泪又冒了出来。
“娘娘……”
“不说这个了!”她站起身来,亲自去内室找新手帕子去了。
她没让我起来,我就老老实实地跪着,思索着这包香料能出什么事难道是在我身上揣久了,气味污了?我是个粗人,根本分不清这些零陵香啊鸡舌香啊迷迭香啊谁是谁。难道真是我惹了这么大的事么?!
这可怎么办啊?!
正想着,太子妃慢慢踱了回来,坐在椅子上,毫不讲究地狠狠擤了擤鼻子,叹口气说:“起来吧。”
“娘娘……”
“起来吧。”她看了看那个香包,冷笑了一声,说:“母后自然只有好意,错处只能全是本宫的。”
“娘娘,这话怎么讲?”
“不与你相干了!”她重新擦擦眼角,说:“你起来吧。”
我看着她努力平复心绪的样子,更觉不忍,便说:“娘娘如果不把微臣当外人,有什么委屈就跟微臣说吧。微臣有数,今天在静思堂听见的、看见的,都不能说出去。所以,娘娘在微臣面前,就不要为难自己了。微臣送包香料,给娘娘这儿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也安顿不下。”
太子妃皱着眉头白了我一眼。
我心一横,耍赖说:“娘娘不告诉微臣,微臣就不起来了!”
“唉,你这家伙!先起来。坐那儿。”她皱着眉头,转眼看着桌上那个香包。
我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扶起一个绣墩坐着,偷眼打量着地上的狼藉。
李长吉果然气到太子了。用四皇子那手狗爬字题着荣华乐的折扇裂成两半躺在地上。
我不过识得些字,不是睁眼瞎,并没正经念过诗书。可是,李长吉这个人我却碰巧知道。
李慕贤她娘教李慕贤识字时,笔下写过李长吉的几句诗:“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李慕贤他爹听见了,在旁边嘟囔说“天”“地”“日”“月”这几个字有的是诗可以用,怎么挑了这么一句,怪不吉利。
后来,那张纸揉了扔在灶里引火用了。那纸原来是包吃食的,带些油腻,火苗子吐得老高。
现在看来,这个人是不太吉利。
白叫了这个名了。
太子妃低头瞪了半天裙角上的各色金鱼,半天才张嘴:“这香包里……”
我赶紧抬眼看着她。
她又嗫嚅了半天,才憋出蚊子哼哼一样的一句:“是催情香。”
“啥?!”我差点没跳起来。
“母后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的,说我与太子不和睦。”她涨红着脸,小声说:“她生怕自己抱不上皇孙,就非要插上一手。”
“咦?”
“大概是对女的没用,我开始也不知道。”
“哎,这个……”
“不说了!”她白了我一眼,拿手帕把那香包盖上,说:“你还没出嫁,根本不懂,还偏要问!”
“唉!我明白了!”我还想着自己的事情,突然也头红脸涨,忍不住跺了跺脚。
“你明白什么了?!”太子妃不悦地抿嘴瞪着我。
“这……”我扶着额头,尴尬地说:“微臣身上直接揣着那一大包香料跑到上书房去了。我说呢,怎么顾学士那么端正的人,怎么突然冒出来那么一句,第二天见了我还东躲西藏的!”
太子妃苦笑不得地叹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还能说什么啊?!
她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既然母后赏了,就紧赶慢赶出一对香包来。好让母后看着,她赏我的东西,我拿着珍重。昨天傍晚刚缝完,好歹哄着太子戴上,今天下午回来就翻了脸,骂我使狐媚淫邪手段。”
我在下面听得如坐针毡,只能讪讪说:“娘娘实在是冤枉了!”
“可是怎么办呢?”太子妃继续叹道:“我能对他说是你母后多事,送来这劳什子,你骂你母后去?!冤枉又怎样?”
我没有言语能对答。太子妃抬手拢了拢头发,自己继续发着牢骚。“今天吵起来这件事情,就算你不往外说,难免四弟也不会说走了嘴。就算四弟没说,还不知道有谁去传到母后那儿。我们吵起来,在母后那里能是太子的错么?只能是我不温顺不贤惠,还少不了一两时辰的训导。我能去说母后本来好好的,都是你惹事?还不是只能低眉顺眼的,她说什么我都听着?明明是我遭了这无妄之灾,却得我把所有的不是都担了!唉,不说这个了。能怎么办呢?还得好好准备着,说不定明天就来传了!不说了!”
“是。”我尴尬地低了头。
正想着话也说到头了,是不是该告辞,太子妃突然问:“你刚才说到了一个顾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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