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直还没告诉我，他看了田氏写的东西之后是怎么个打算。

大概是因为今天专司死刑的刽子手要从外面进来，处理女监里的罪人，我一早起来，心就突突直跳。

四皇子老实了好几天，偏偏今儿懒病又犯了。起床倒是起了，在院子里玩玩这，玩玩那，就是不肯出门。我心里乱，没有耐心哄他劝他，还是直接点了穴扛到外宫城才放下来。他骂我的什么我都没心理会，把他弄到学堂就赶紧跑回了营房。二三前些天一个人做事累得够呛，闹着要当几天甩手掌柜歇一歇，睡不着也硬趴在床上不肯起来。今天这么个凶日，不起来就不起来吧。

我一闲下来，就去把那张供桌擦一遍。没等熬到午时，我还是没忍住，去狠狠烫了个热水澡。因为我身上每一根筋都在紧张得乱跳。我吩咐二三躺到差不多时候就起来，替我去接四皇子，自己去角门口等着那些身穿鲜红衣服的凶神恶煞进来。

虽然皇宫里处死宫人也不是头一次，但是一下子这么多个，还是不常见。

我等在角门边的时候，正赶上囚车把男监牢的内监运出去。囚车经过我面前时，我又听见了近在耳边的一声“照顾挪挪”。我默默抬起眼睛，看着囚车缝隙里露出的那半张好脸，那一只热切望着我的眼睛，什么也没说。传音入密的本事我没有，有我也不敢告诉他，皇上会放过田氏。如果让他知道田氏能出宫，他一定会拼死逃出来。

他的本事，或许会成功的。

但是，押送囚车的军兵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我不能为了成全两个有罪过的人在一起，让他们送命。

我不能再做一回“伯仁因我而死”的事情。

囚车碌碌远去，一路飘散着监牢里污浊而绝望的气味。他们消失在宫门外半天，我旁边站的守门的侍卫们才松了口气。我汗湿的手紧握着剑柄，时不时偷望一眼宫门外。

刽子手怕亡魂纠缠，讲究及其多，时辰上也卡得分外精准，大摇大摆地在午时快到的时候来了。

为首的一个认识我这身帽盔，还谦和地冲我行了个礼，客气地说：“这点儿事，还用鸢英领亲自在这儿等着！”

我默默还了个礼，没说出话来。这些个人，并没有两个鼻子三个耳朵，也并没有生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如果不是这身鲜红刺眼的衣服，看着只是一个个普通人而已。怎么，就干了这杀人的行当呢。

一起往监牢走的路上，刽子手问：“鸢英领杀过人么？”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这也正是我要来看他们行刑的目的。

听师父说过一次，第一次亲手杀人的时候往往都会害怕、颤抖甚至呕吐，过后很多天都浑身难受，缓不过来。但是，这个事情没有法子，只能说惯了就好了。

若是敌人杀来，我可没工夫去吐。田氏招了，后宫不少事情算是有了个答案。但是，最让人提心吊胆的刺客的事情还没了解。迎亲路上遇到袭击的时候，我总想着留活口审问，下刀时候刻意避着要害，可是他们还是集体自尽在了我眼前。所以，虽然经历了一场血汗厮杀，但我到底没试过亲手杀人。

皇上在宫里呆着，有重重宫墙保护。离宫出行路上，就不一样了。今年一件事连着一件事，我不敢放松，得借这个机会，提前来练练胆量。

“要不要试试？”

“这个……我，我先看看吧……”虽然之前我劝过自己，我不杀自己人，我找个不相熟的宫女练一下，但是话到嘴边，还是缩回去了。

他们嘿嘿地笑了。我知道，他们在笑我胆子小。

“把人弄到冷宫么？”

“不用。”为首的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处死宫女，简单！不必费这些周章。”

“这会儿不全是宫女，还有身上有些功夫的侍卫。”

“听说了。这不来了三个人嘛！”他还是轻描淡写。

“哦。”我点了点头，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离监牢还差一个拐弯的时候，一个小内监匆匆跑来，擦着额上的汗说：“统领，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让奴才好找！快跟奴才走吧，皇上传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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