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没有暴徒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随着夜幕散去,冬阳升起,民团三五成群拿着铜锣在街面上敲打吆喝。
他们高喊着乱党已平,市面安靖,百姓们可出门营业、采买物资。
过了一会又说乱党余孽被押到菜市口示众,鼓动百姓都去看热闹。
一些担心留有余波的百姓不敢出门,但胆大的已经赶往菜市口看热闹。
还未开张的城内市集搭建一处临时木台,台上排排跪着素有名望的士绅老爷——头发被剃短,脸庞被擦洗干净,一身的名贵衣服经过撕打变得破烂脏污。
士绅老爷们脸挂泪痕,哼哼唧唧地啜泣求饶,饶是有人太过疲惫垂下脑袋,也会被民团揪住头发扯起来,务必保持抬头亮相的姿势。
闻讯热闹的百姓将集市围得水泄不通,数百民团呈空心方阵排成一方,将看热闹的百姓拦在外围。
民团大多数人半身染血,脸挂疲惫,似乎是战斗了一整晚,没来得及替换干净的。
伴随着响亮的唢呐声,几位气质悍勇的民团走上木台,数人协力将摆在台上的棺材竖起来,与木台形成六十度夹角。
围观群众们立时骚动起来,那被固定在棺材内的,不是李老爷的家丁李三又是谁!
甚至不止李三一人,还有好几个县衙“新吏”与“民团首领”。
李三面部被清理干净,头发也被细细梳理过。
那一副安宁的模样仿佛陷入沉睡。他身上染满鲜血的血衣,却昭示着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随着唢呐乐班吹响一曲悲伤的哀乐,张三』穿过民团冲向木台,三步一停一回头,那夸张的肢体语言恍若话剧演员。
“啊啊啊!兄弟,你死的好惨呐!”张三轻轻扒住棺材边,握紧拳头捶打空气,痛呼的哭腔之内尽是演技,“都是那天杀的钱士英老狗设计害了你啊!”
另有几个县衙的干部玩家一并冲上台,围绕着棺材痛苦流涕。
张三继续哭嚎着喊道,“咱们说好要做一辈子兄弟的,为何你还要弃我而去啊!”
“都是这些该死的狗贼!我几个死去的兄弟何等光明磊落之人,应他们邀请前去吃席,连从不离身的配剑都没带,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去了!
可是这帮老狗,勾结猛虎营贼寇图谋夺城,设下鸿门宴暗算我兄弟!骗我兄弟喝道酩酊大醉,再唤出家丁挨个一刀把我兄弟活活插死!
天杀的狗贼!平日里自诩仁义道德的读书人,竟是这般卑劣无耻!”
玩家们挥洒眼泪,恶狠狠扑向木台上的士绅,拳打脚踢,还是其他维持秩序的玩家努力拉扯,才把他们拽开。
“他们不敢正当光明对战,却利用我兄弟对他们的信任,在酒宴上杀人,真是人神共愤啊!”
百姓们听闻民团首领声泪俱下的哭诉,不由得对这些道貌岸然的文人士绅心生愤怒。
酒宴杀人是每个人百姓都能共情的“痛点”。
谁都有三两个好友,若是好友不顾道德设宴诓人而来,再设伏杀人,简直防不胜防,完全是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良好道德踩在地上碾碎。
做出此等卑劣行径的,还是那些整天挂着“仁义道德”的文人老爷,真是恶心至极!
民团还说,这帮奸贼是为配合猛虎营夺城,才设计害死李三等人的。若是被贼寇攻入县城,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哪有安宁日子过?
而李老爷率领乡勇迎战贼寇至今未归,狗士绅却在城中密谋害人,两相比较之下,百姓们更觉得这伙“体面老爷”简直猪狗不如。
“恶贼!狗贼!畜生!”
百姓们骚动起来,纷纷咒骂这帮狼心狗肺的奸贼,泥巴碎石都往台上的士绅丢。
就连维持秩序的民兵也觉得怒意上涌,恨不得转身冲上木台把狗贼活活打死。
眼见宣传目的达到,张三当即退出游戏。
失去“灵魂”的躯体瞬间仰头倒地,营造出民团首领为兄弟哭晕的震撼场面,再给围观群众增添一丝怒意。
“打死他们!”
“通贼畜生该死!”
“杀杀杀杀杀杀杀!”
随着一声干净利落的命令,十数把钢刀齐刷刷劈下,血淋淋的人头掉落在木桶里,仅有一颗脑袋擦过桶边掉在地上,滚落台下。
这时几位老妇人眼疾手快,凭借着矮小的身躯钻过民兵的队列缝隙,扑到脑袋边用碗接住伤口断截面滴落的鲜血,碗里还放着一块杂粮窝头。
“有救了,有救了!”
给窝头蘸上人血的老妇人们喜笑颜开,一边拿出十几文铜钱的“报酬”递给民兵,一边捧着“良药”转身要走。
收到铜钱的民兵恍若碰到烫手的炽铁,连忙把铜钱退了回去——若是给严厉的教官知道他们拿百姓钱,五十军棍都是轻的。
至于“人血馒头”、“人血窝头”这种事,市面上的确流传着这种治病的偏方,他们就不管了。
所有逆党余孽被当众砍头,达成了玩家事先设想示众目的,他们立即进入下一步。他们抬起封棺的棺材走下木台,随行的民团将恶贼的脑袋挑在长矛尖头。
“天杀恶绅,勾结贼寇,害我兄弟,天理难容!”
一行人排成一条送葬队伍,绕着县城最长的街道慢行转圈。县衙的干部玩家也来客串乐班成员,吹奏着唢呐给送葬队伍“注入灵魂”。
六名玩家肩抗一副棺材走走停停,一会左右摇摆,一会用大腿顶住棺材对向击掌,好似要用这欢乐的喜庆动作,冲散兄弟战死的悲伤,欢快送走兄弟最后一程。
这一轮送葬队伍走下来,没出门的百姓也弄清了昨夜“过兵”的前因后果,纷纷对勾结贼寇的卑鄙恶绅表示唾弃。
同时也对李牧为首的“善后集团”愈发敬重。
那些安于现状的士绅粮户也听说了“县城送葬”的大动静,不由得感叹:李牧的部下有高人呐。
快速平乱是血腥暴力,只会叫人心生畏惧并远离。
抬着几个棺材在县城转圈,却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引发百姓商人的共鸣,从攻心的角度拉高李牧极其追随者在本地的声望。
诸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攻心”自古以来便是远超过战争的最高阳谋!
即使民团“违规”杀死有人脉后台士绅的消息,捅到省里,乃至朝廷部阁大臣眼前,他们也挑不出半点理。
总会有自诩清流的大臣替他们说话。
什么叫站在道德制高点,这就是了。
更夸张的是,送完兄弟的“新吏”当天宣布——
所有勾结贼寇的士绅的城乡钱粮财产一律充公,没收的田亩按照人头发放给无地贫民、租地佃农。
年收成按照土地肥力具体计算,第一季收成象征性收取总收获量的5%.
商城本地人优先分地,随后才是整个汝宁府的流民。
每个年满十六岁的无地成年人可分三亩田,未成年算一半。
假设一户逃荒流民有六口人,爷奶,爹娘,两孩子,那么可分得十五亩地。
一户人家最多算五口人,未成年算半个,多余的户口必须分户,所有充公田亩分完截止。
这消息一出,那些本地佃农仿佛炸开了锅,纷纷带着家人冲向设在集市的“分田报名点”。
饶是一向重男轻女的家庭,也把未成年的女儿抱出去混名额,那可是一亩半的田地呢,不要白不要!
佃农喜气洋洋地分配田地,那些乡下的富户就傻了眼。
佃农全跑了,谁来给他们家耕田啊。
要知道最近长短工的工价全涨了,而仅凭他们自己家的人丁,就算有耕牛协助,也耕不来那么多田地。
于是中户富农们故意打扮成穷苦乞丐模样,结伴到县衙请求“新吏”升一升民屯的地租,或是给分田加点代价。
比如收成加几成,直到“赎清”地价才废除,如此一来官府补了粮仓库银,富户们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县衙新吏的答复也很快,没有腐臭的官腔。
“我们已在分配的土地加算了‘赎买费’,就这样还有大量佃农愿意租屯。你们为何不好好反思一番,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为什么没人租你们的地,却有人愿意租官府的地呢?”
“这?”富户们面面相觑,自然是知道内情是什么。
他们的租子都贴着“律法”底线开的,饶是先前乞活贼分了一批田,需要租地的佃农依旧不少。
他们按照“善后委员会”的意思略降一些租子也能接受,也有人愿意租,但这已经是他们能接受的极限。
现在又有大量的充公田亩放出来,他们的“底线”就不能满足佃农了。
佃农拿到土地是给自己种,而给地主老爷种还要看脸色,交租子还要被刁难,即使双方的租子差不多,佃农也愿意给自己干。
更何况官府发放的田地租子比地主低,是个傻子都知道选什么。
“如果你觉得佃农不愿租地,那就降低租子吸引人。如果你觉得自家耕不过来,就多买点耕牛省力。如果你觉得商城政策不好,那你就提出满足所有人的更好建议。如果你觉得佃农贪得无厌,那就以身作则摒弃铜臭,而不是舔着脸跑来骂他们不租你的地!”
面对新吏一连串的语言攻势,富户们竟无言以对,只得悻悻离去,心中痛恨钱士英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下好了,暴动的士绅没田地,他们的租地佃农也大减,简直双输!
就在富户们哀怨离去之际,一位绑着摇铃,奔走数里的急递铺兵进入县城,走进县衙交接了官府公文。
“上面来消息了,快找几个兄弟去通知引导人,要他加快脚步赶紧回县城。”
“什么消息?”
“上面批准了河南巡抚的保举,任命‘引导人’做游击将军,过几天省里封官的队伍就要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