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雨夜带刀不带伞
几位老将陆续提着大小礼品踏进屋子,赫然发现室内已有虎大威在场。
杨国柱上下打量虎大威几眼,扭着眉头、歪着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一向不谈人情世故的虎大威居然开窍了?
桌上的礼品堆积成山,诸位将领随便挑选椅子落座。
小小客房的人越来越多,屋内的座椅有些不够了,李牧眼睛四下扫了扫,耿直脖子朝外面喊一声,“来人呐,快给诸位将军看座。”
陈参将顿觉自己是全场官位最低的,连忙摆摆手客气道,“不碍事,不碍事,我站着就行。”
李牧让出自己的座位退到床榻上,又好声劝说一番,陈参将才勉强坐下。
这时一名玩家进屋,手里却没拿任何道具,径自走到李牧耳边低语几句。
李牧用只有玩家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去做吧。”
待李牧的“家丁”离去,六位老将互相大眼瞪小眼,随后各自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几人年龄累加起来比大明国祚还要长,他们半数头发白,更有一位甲宿将须发皆白。
李牧不由得吐槽大明高层军官老龄化真是严重,有名气的壮年将领也大多战死。
青年老年之间的武德传承青黄不接,也难怪大明后期的兵团作战经验越来越差,但凡统辖兵员超过五千便捉襟见肘,超过一万就得出乱子。
几位宿将先是对受伤的李牧嘘寒问暖,旋即讨论各自在战场上表现。
他们添油加醋地讲述自己的英勇战斗,真是一番好激烈、惊险的生死乱斗,说的人血脉偾张,随后自然地引导话题到黑旗军身上。
有人夸赞黑旗军兵员悍勇,有人觉得黑旗军的火炮犀利,还有人想知道李参如何养得起那么多战辅兵,吃空饷喝兵血也养不起吧。
李牧神情肃穆地听完,恍然大悟地长舒一口气,原来这伙人都是来“取经”的。
“练兵养兵强兵的法子不难……”
李牧的话语真假二八开,治军练兵学习戚少保的《纪效新书,造铳铸炮就是给匠户们发足工钱,多劳多得,强兵就是给兵士吃饱喝足,多多训练。
至于以上练兵强兵的大额开支自然是开源节流:内部杜绝吃空饷喝兵血,外部想法子多做生意。
众将听闻此言都是面面相觑,这练兵法子都是老生常谈的旧法子、大道理。
这好比家长劝说孩子多读书、学知识,未来必定成为栋梁之材。
可是大道理谁都懂,能不能把一整套完整学会,并长期坚持才是大问题。
吃一年苦和吃十年苦是两回事,后者的难度远超前者十倍。
众将士只当李贤侄还有什么“秘法”没说,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贤侄居然做买卖补贴军用?”
虎大威震惊了,寻常将领巴不得薅军饷补自己腰包。
李参将倒好,费心思做生意就罢了,还自掏腰包补贴兵士、为国忠诚到此等地步,简直是忠勇无双的戚少保在世!
“李参将忠勇为国,那阉狗高起潜还说风凉话!将士们的心都凉透了!”虎大威不甘地猛拍桌子。
“谁说不是呢。你忠勇为国,他说你不贪不闹,图谋甚大。你洒脱享乐,他又骂你粗鄙蛮横、骄纵不法,反正我们横竖都得被骂丘八。”王副将没好气地凝视地板。
“哼!我早看那阉狗不顺眼,要不是当时督师在场,我真想一刀活劈了他!”陈参将面红脖子粗,将右手比作一把钢刀对着空中浮现的阉狗脖颈狠狠一划。
“那阉狗是圣上的脸面,你杀他就是造反!你麾下拢共才几个兵,到时候朝廷大兵来围剿,你挡得住么?”
“那又如何,朝廷不公还说不得?我们武将被文人酸子踩在脚下多少年,眼下又有阉狗指手画脚寒将士的心,我早受够这鸟气了!”陈参将犹自大骂数声。
“混说什么!你这大逆不道的话要被朝廷人马听去,该有缇骑来拿你了。”刘钦眉头紧皱,似乎深深畏惧朝廷权威。
“怕什么!这里都是并肩死战过的兄弟,你我都不说,谁会知道?”虎大威大大咧咧,给自己斟了一壶茶水一饮而尽。
李牧在床榻上静静观察诸位将领的神色和语气。
众将的牢骚怨气颇重,但距离火药爆燃还差一些火候。
李牧暗忖可以试着拉拢他们。
“上下不公是朝廷积弊已久,非一时半会能革除的。我等武夫虽说为国效力,但也该想些好法子保全自我才是。”
“贤侄可有良策?”老将们齐刷刷看向床上的李牧,后者勉力直起半身坐起来。
“我听说江南有几名士子创办一文社,名叫复社。近些年那复社的名声愈发响亮,一次文社大会便能聚集数千文人墨客,好不热闹。”李牧顿了顿继续说,“不如我们也效仿那些士子创办武社,互相结为奥援。”
“好哇!”虎大威第一个响应,多几个朋友也能多几条路子。杨国柱,陈世友也点点头。另外几人倒是游疑不定,刘钦忧心忡忡地警醒,“我大明素来重文轻武,文人结社办宴便是闲情雅致,我武夫若也结党办社,恐怕圣上与诸公都会不喜。”
“那就秘密结社,把今日之事咽进肚子里。”杨国柱补充一句。
“不如歃血为盟。”陈世友伸手悬在众将面前,一把小刀抵在左手指肚。
“你们意下如何?”虎大威扫视一眼犹豫不决的几人,另外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
“好!今日就与诸位结为秘盟!”
诸位宿将纷纷掏出小刀割破手指,用鲜血涂抹鼻口。
李牧拖着“伤体”下床,拔出悬挂在床边的腰刀,以刀尖杵地,众人见状纷纷伸手搭向刀柄。
七人中最有文化的李牧开口助兴,“今日我七人歃血为盟,为的是互相扶助共同对抗不公,为的是天下黎民百姓,为的是整顿万里山河。
今日起我将严格约束麾下部众,不杀良冒功,不欺辱百姓,不践踏庄稼,和气对待兵士百姓……
若违背盟誓、残害百姓者不再是我会社之人,兄弟必唾弃杀之。”
“这会社的名字取什么?”虎大威发问。
“七人同心,互帮协助,就叫‘同心会’吧。”
……
入夜时分,突发的暴雨笼罩整座县城。
巡街执勤的士兵纷纷撤到屋檐下躲雨,雨水冲刷污泥形成的浊流在街边汇流。
一栋豪华客栈灯火通明,客栈内的住客统统被大人物赶走,只留下一个位高权重的阉人,以及一二百名保护他的亲兵、锦衣卫。
高起潜与几名幕僚待在上好的客房,锦衣卫与亲兵住在隔壁。地位低下的力士们则只能坐在走廊小憩,或是待在楼下大厅轮班守卫。
客房里的蜡烛亮着,几名幕僚凭着烛光奋力书写着上报皇帝的报告。
小太监伺候着高起潜吃蜜饯、奶浆之类齁甜的糕点饮品,后者悠然享受之际,还不忘恶狠狠提点幕僚几句。
当时众将士“逼宫”的屈辱场面,仍然深深印在高起潜脑中。
他不是宽宏大量之人,从来不等仇恨隔夜。
就算这帮该死的骄兵悍将立下大功又如何,得罪他高起潜,定叫这帮丘八吃不了兜着走。
他作为太监侍奉皇帝数年,深知圣上是什么脾气。
直接诋毁功臣不行,会触发圣上的逆反心理。
你得顺着圣上的心思往里钻,夸赞捧杀这帮丘八,贺喜陛下福德深厚。
然后不动声色地阴阳怪气几句,有意无意暗示这帮丘八不服管教,让圣上自己察觉出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本意”。只有陛下自己得出的“结论”才能坚若磐石。
都说盛极必衰、大奸似忠,人人都夸赞的“大好人”,必定引起圣上疑心。
到时候高起潜再顺势提几句若有若无的歹话,纵使弄不死这帮丘八,也能给他们整到诏狱狠狠折磨一番,以发泄心头之恨。
尤其是那黑旗营的悍兵蛮横无理、嚣张跋扈,他发誓这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要跟黑旗营硬杠到底。
就算那李参将带着罪兵跪在自己面前磕三百个响头谢罪,他也不原谅!
他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连祖坟都要刨干净!
听着幕僚们一遍遍念诵写出来的报告草稿,高起潜总是叫他们打回重写,没一则写到他心坎上。
就在高起潜咬牙切齿地痛骂丘八之际,忽然听见屋外走廊传来一阵响动。
咻咻的闷响,戛然而止的人声,紧接着便是粘稠的软骨生物在地上蠕动前行般的啪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去瞧瞧。”高起潜暗骂这帮护卫不专心,大晚上不老老实实值夜,竟然给他制造噪音。
那长久侍奉高起潜的小太监也染上一身的傲慢,推开门冲着走廊便是一阵斥骂。
然而走廊尽头的护卫静静躺在楼梯口,胸口还插着几根箭矢。
忽然小太监看见一些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脸蒙黑布的陌生武装分子。
他们手里握着钢刀,蓑衣斗笠上沾染的雨水不断滴落在地板,发出滴答滴答的微弱声响。
“啊!有刺客!”小太监刚嚎叫出声,便被一支弩箭刺入喉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