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大明柱石黑旗军
红巾军造反,衍圣公全家暴毙、曲阜孔氏灭族的消息,第一时间通过急报传到济南。
颜继祖傻了。
这可是堪比凤阳皇陵被烧的大新闻。
不,是比皇陵被毁更加严重的政治事件!
当年凤阳巡抚杨一鹏只因救援不及时,被盛怒的陛下判处“弃市”,死相凄惨。
而如今“六省总理”熊文灿也因湖广剿贼不利,被陛下罢官加罪,眼看是要逮入诏狱论死。
什么巡抚、总督,总理,内阁首辅……圣上一怒之下说免就免,说杀就杀,不知杀了多少封疆大吏。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圣上行事急于求成,却又无耐心,对待臣属刻薄寡恩,疑心甚重。
办好差事无奖赏,犯下错误就得横死,长此以往谁还敢尽心效忠?
大伙不过是勉力自保、浑水摸鱼罢了。
山东巡抚颜继祖深知自己辖区发生“孔家人暴毙”的大事,已是性命难保。
就算他尽力平定贼寇,将功赎罪,能落得平安落地算是老天保佑。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天下文人都会在暗地里戳他的脊梁骨,把屎盆子扣他头上,写文写史辱骂他一万年,骂他保不住圣人血脉,是儒生的败类。
一想到如同刀剑的咒骂即将伴随他一生,甚至在死后也紧跟在后,颜继祖就想一头撞死在衙门里以谢天下。
颜继祖思虑再三还是忍住了,决定在朝廷得知“噩耗”之前尽力挽回山东的局面。
他年轻时便是怼天怼地的“肃贪先锋”,弹劾这个冗员冗费,弹劾那个侵吞军饷,巡抚山东以来也是尽力办事。
他虽说不上刚正不阿的“海钢锋”,起码不是贪赃枉法的虫豸。
既然陛下授予他巡抚之权,他就有责任讨平这股乱贼。
那红巾军逆贼能攻破曲阜,要么有贼寇内应外和,要么是贼寇众多,一鼓作气击败了守备队夺取县城。
若是前者倒不足虑,派兵碾过去就结束了。
可要是后者就很糟糕。
曲阜守备队少说一千余兵马,又有守城优势,依寻常贼寇的战力必须五倍,乃至十倍才能打破城池。
如此估算一番,颜继祖推测红巾逆贼至少在一万以上。
即使他统帅三千兵营南下讨贼,胜算也并非十拿九稳。
贼寇要是使用衍圣公的钱粮招募兵员,旦夕之间便能聚敛数万兵马,他三千兵马根本不够看。
至于驻扎在鲁南的刘泽清、倪宠部众,颜继祖并不敢相信。
这伙人无时无刻都在避战自保,鞑子逼近河间的时候,他们躲在鲁西,鞑子入寇山东的时候,他们退到鲁南。
除开这些“跑跑将军”,颜继祖只剩下一支驻扎于此的客军能用。
黑旗营。
黑旗营横扫东虏的悍勇战绩人尽皆知,但颜继祖也知道黑旗营损失惨重,精锐十不存二,其主帅又身受多处箭伤。
除非山东半省陷落,他是万万不肯“催逼”李总兵死战的。
更何况人家只是一心回乡的客军,就算能用也只有即将划到登州的一千黑旗军辅兵,战斗力或许一般。
然而颜继祖还在犹豫调兵之际,黑旗营一员部将已经找上门来。
对方名叫李四』,是先前斩敌立功,如今就任游击的小将。
“我家将主听说鲁南惨案满心悲痛,深感逆贼嚣张。他纵使一身箭伤,也愿意为山东百姓带兵出征,踏平鲁南逆贼!”
“万万不可!”对方的主动反而叫颜继祖无地自容,“你家将主身受多创,切不可再动!若是伤口崩裂,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本抚如何向陛下交代,向黑旗营将士交代……”
“我家将主年仅二十便升任二品武官,可谓一身荣华。他时常教导将士们要时刻记住,我们吃的谁的粮,用的是谁的饷。
军饷粮食都来自穷苦小民,是他们用血汗撑起的整个天下,如今我们的衣食父母受难,为何不敢为民而战!”
“不!我不准!陛下言明不许李总兵再有不测。我麾下标营三千兵马精悍敢战,足以踏平红巾贼!”
“颜抚台不必再劝,我家将主已下令全军集结,即使抚台不许,也要南下讨平贼寇!
将主说:为国为民岂可惜身,就算战死在鲁南,也算为君尽忠,为民就义了,他虽只读过几本书,也知道圣贤书教导的仁义礼智信……”“好!”
李总兵虽然二十岁就骤得高位,却从来不卑不亢,也没骄纵野蛮之举。
他明明可以躺在济南好好养伤,却仍要带伤出征讨贼。
李总兵真是如今当之无愧的“真义士”!
颜继祖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几乎要在游击面前情绪崩溃。
李总兵真的,他哭死。
即使黑旗营士卒偶有交恶士绅大户的行为——
比如当街殴打士绅的子侄、家奴,与吃饭不给钱的标营士兵打架闹出人命,亦或是冲到衙门里暴揍胥吏。
但这些克制的行为与其他抢劫杀良的丘八比起来,算得上是“大善人”。
甚至不少市井传言黑旗营比官员更加“雷厉风行”,痛扁的都是官商勾结、为害小民的恶人。
百姓虽然拍手称快,士绅豪强们却觉得黑旗营嚣张跋扈。
士绅豪强纷纷委托人脉上书弹劾黑旗营士卒嚣张不法,乃至弹劾李总兵本人约束部众不力,应当贬官削职。
不过颜巡抚却觉得这些都是小题大做,上书为李总兵辩解,应当是李总兵身受重伤,难以亲力整治军纪,才使得骄兵悍将们自由散漫。
若是李总兵养好伤势重振过来,定能即时修正这些殴打士绅、狂扁胥吏的粗暴行为。
不过陛下对这些“胡言乱语”尽皆留中不发,来“信”也只是象征性申斥李总兵一番,不做任何实质性惩罚。
陛下好像在对这些官僚士绅说,朕骂也骂了,你们不要得寸进尺,直接把“护犊子”、“拉偏架”的心思展露得淋漓尽致。
与其说陛下忌惮骄兵嚣张不法,不如说他乐见黑旗营干点符合武夫刻板印象的“事”。
李总兵本就是崇祯朝以来为数不多能打的良将,又练得一手敢打东虏的悍卒。
而李总兵本人不闹不躁,不吃空饷不喝兵血,不贪财不好酒色,也不杀良冒功,任何与他结交的文臣武将都对他赞叹有加,乐意与他亲近,其道德水准直逼儒士。
若是如此“道德良人”再立下数次大功,直至功高盖主,饶是深信黑旗营的朱由检也会再犯疑心病——
李总兵什么都不图,是不是该图谋朕的江山?
王莽篡位前也是谦恭忠诚,司马懿高平陵之变前也是三朝老臣,东晋刘裕,北周杨坚,后周赵匡胤……
李总兵年仅二十,若他再为国家征战十余年,这天下谁的威望还能压过他?
难道大明也要出一个黄袍加身的赵匡胤么?
好在黑旗营的跋扈表现“坏心办好事”,暂时打消朱由检与诸公的疑虑。
图财图色图权才显得黑旗营将士像个有弱点的人。
而一个交恶官僚、士绅的人,大概率成不了大事。
毕竟士绅是天下的柱石,不与国家柱石合作的军队只是军阀、流贼罢了。
纵使他们举旗造反,横扫数个府县弄出浩大声势,大明也有余裕联合士绅把他们镇压。
而且黑旗军士卒的狂妄跋扈来自于“骁勇善战”,以及接连取得的胜绩。
如此悍兵怕是李总兵本人也渐渐难以压制,必定出现一些自认“无所不能”、“不甘久居人下”的悍将,最终脱离黑旗营的序列。
朝廷正好在将来对黑旗军分化瓦解,把上万黑旗营分成数个忠于朝廷、相互制衡的单元。
如此既能为国家保留悍兵种子,李总兵又不至于陷入“功高盖主”的危险境地,实在是两全其美。
李总兵与颜巡抚都不知道朝廷诸公的“良苦用心”,只知道眼下鲁南有危,不得不派兵支援。
于是颜巡抚担任军队“一把手”,率领巡抚标营与数千黑旗营士卒沿着运河南下曲阜——
黑旗营辅兵、俘虏众多,又时不时雇佣民兵协运粮草,巡抚甚至都没发现黑旗营少了两千余兵马。
与此同时,一心剿贼的刘泽清,倪宠,与“群狼报信”的红巾逆贼遭遇。
除开部分留守曲阜的玩家,此次红巾军出动两千迎战。
三方在兖州以北的平原丘陵地带遭遇,分别发现对方部众的踪迹。
到底谁先动手,而红巾军又该先打谁,就成了一个困惑的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