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乞活来了,青天就有了
王成器握紧义兵发来的长矛眺望远方。
数万义军百姓入城的声势浩大,犹如万千游鱼通过狭窄的水道回溯上游。
前排兵民踩过狭窄的吊桥,通过瓮城,穿过城西大门冲进襄阳。
赤色旗帜在头顶猎猎作响,王成器看见无数身穿粗布麻衣的贫民意气风发,高喊着冲啊杀啊。
就连他几个熟识的同乡,也一改往日的怯懦老实,忧愁的眉头舒展开来,变得自信勇敢。
乞活军就很奇怪,明明都是一群朴素的陌生人,举手投足之间却给人深切的向往。
他们了然贫民的苦楚,每每都能精准抚慰贫民的痛苦伤疤,就像那些天生的领袖人物,“魅惑”着万千好汉忍不住跟随他们。
王成器脑子还没发令,双脚已经下意识迈动步子跟随上去。
城门的甬道厚重肃穆,透着一股上下尊卑的威严,深深隔绝城墙内外的高贵低贱。
甬道尽头的光亮践行渐渐,王成器走出城门的瞬间,顿觉视野豁然开朗。
相比谷城小县,襄阳大城是一座重镇,繁华的街道与精美建筑数不胜数,简直就像一座宏伟的宫殿。
随便一间大屋都是他卖掉全家,也买不起的豪宅。
城内居住着官绅豪商,甚至是藩王贵胄,他们有权有钱,每年收入远比贫民辛苦一辈子还多。
这些高高在上达官贵人,是王成器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人上人”。
王成器低头瞧一眼自己的打扮,缝缝补补的旧衣,有些松散的草鞋,半个身子染满飞溅的泥巴。
哀怨的自卑感涌上心头,但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一瞬。
他看见那些衣着华贵的人被民兵押出房屋,还有一些官绅败卒被勒令跪在街道上。
尖锐的长矛刀剑悬在头顶,逼得人上人不敢抬头。
“是他!就是他!他杀人,他下乡征粮杀了我弟弟,抢走我全家渡荒的粮!”
这时一位民夫怒吼着冲出来,王成器听着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才知道这是隔壁村的老许。
老许面容悲愤,眼角含泪,指着狗贼的鼻子控述不公。
他声称自己去找县官告状,谁料官官相护,一会说这事归襄阳管,一会说老许血口喷人,不仅不给他主持公道,反而通知丘八告状一事。
那丘八集结一群帮手给他痛打一顿,后来丘八下乡就盯着他许家,甚至当着他的面,羞辱他老婆……
说到此处,老许的悲苦心酸再次涌上心头。眼角流泪,声带哭腔,汹涌起来的悲伤哀愁太过汹涌,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王成器联想到自家粮食被抢,只能忍辱负重的经历,也跟着落下泪来。
“确定是他吗?”
一团黑影突然笼罩老许,他转头过发现高大的王图图』如同高山绝壁一般朝他逼近,打磨发亮的札甲铁片宛如一面面反光镜面。
“是他!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好!”
王图图伸手揪住败兵的后颈,就像雄鹰利爪钳住一只弱鸡,拖着败兵踉跄前行。
后者努力挣扎一番才发现这位义军力气大的惊人,顿觉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饶命啊!”
败兵一边伸手掰动王图图的铁手套,一边哀嚎求饶,声称杀人奸淫之事都是奸民污蔑,他从来都是尊令征粮,全是上面逼他去做的,他也不想伤害小民啊。
“聒噪!”王图图抬手甩出一巴掌,武装铁手套的右掌像是一柄大锤砸脸,径自打飞败兵几颗带血的牙。
王成器与民兵百姓跟在身后,一路看着满嘴是血的败兵被送上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台。
临时搭建的木台摆放数个高悬的铡刀。
乞活军站在台下精锐持刀傲立,虽然准许民兵、百姓现场观摩处刑,但不允许踏进木台五步。
近百名手脚皆绑的俘虏跪在台上,他们虽然头发散落,满身脏泥,但肮脏之下的华贵衣服昭示着他们贵重的身份,有贵人,有官员,还有士绅……
尤其是某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身大红袍子绝对是大官。
“走过路过看一看呐!有冤的伸冤,有苦的诉苦,乞活军给你们伸冤报仇!”
“朱明藩王祸乱天下,官绅豪强大肆兼并,今日乞活军替你们净化世间污浊,还你们个郎朗乾坤。”
“乞活军来了,以后就不走了!乞活军来了,青天就有了!”
玩家沿街敲锣打鼓,吹响唢呐,仿佛即将开始的并非血腥处决,而是一场万民同乐的节日庆典。
随着襄阳城秩序恢复,城内的百姓听见吆喝宣传,也壮着胆子来到处刑地点。
附近的客栈、酒楼皆被站满,甚至有百姓为了看热闹爬上屋顶,手里还带着干粮点心。
眼见百姓越来越多,乞活贼摆明要杀自己全家,那白发老者登时破口大骂,“我大明藩王依照祖制不出封地半步,哪里能残害百姓?”
“藩王不可出,但你家奴却能为祸周边!你若没有民脂民膏,你王府的府库钱粮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刘关张』拍了拍手,一帮侍从挨个打开台上堆放的木箱,两人抬起一箱向四周的围观群众展示。他抓起金灿灿的黄金碎块,“你们看看,这里有多少金银珠宝,能换多少粮食啊!就这还只是王爷、豪绅钱粮的一根毛!你们为什么穷困潦倒,卖田卖儿卖女还不能饱食,看看这天底下的钱粮都藏在哪!”
王成器人都傻了。
这白发老者居然是尊贵的襄王殿下,皇帝亲戚!
别说这些黄金,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等量的白银。
光是义兵抓的那把黄金,就足够他全家丰衣足食到死,甚至还有富余。
若是把一箱子都给他,他三代人都能衣食无忧了吧?
可是这么多财富集中在王爷士绅手里,他们甚至不愿意漏出一点来接济百姓,还要兼并土地,压榨民力,把贫民逼上绝路!
一想到老母还卧病在床,自家老婆孩子仍在为春荒节衣缩食,而这些狗贼却能躺在满满当当的粮山、银山上呼呼大睡,他就觉得怒火中烧。
他和家人凭什就该天生受苦!
“成王败寇,我今日落于贼手自知有死无生,但我家孩儿又有何罪,他们年小不知事,哪里能害人?昔日北虏交战也不斩不及车轮的孩童,你们难道连蛮夷都不如吗!”
“想要祸不及家人,就先福不眷亲属!”玩家扯住一名女人的衣服,拽到老王爷面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衣服该多少钱!你再看看周围这些百姓,哪一个不是粗布麻衣。
而你们藩王宗室哪一个没有数十上百套衣物,随意一件袍服的工价,足够这些贫民买下大半辈子的衣服!
你宗室妇孺每日吃的什么,穿的什么,从哪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刮来!”
“禄田禄米皆是太祖余荫,我如何能决定宗室贫富贵贱?”
“那你朱明江山该亡了!”
刘关张』冲着旁人点点头,侍从们拖拽着不断挣扎的老王爷塞进木枷。
饶是死到临头,老藩王仍在叫吼,“你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若夺了江山还不是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自古权贵多负心,你们今日所说豪言壮语又能守住几日!”
“无论是三十年,还是十年,都能给贫民百姓喘口活气!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或是后代也开始欺压百姓,兼并土地,强取豪夺,官官相护,贪赃枉法,那合该与你同一个灭族的下场!”
“好!我下了地府会睁大眼睛看着你们乞活贼,看着你们什么时候死!”
“杀!”刘关张挥了挥手。
侍从催动机关,只见锋利的铡刀迅速垂落。
刀落头掉,老藩王的脑袋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正巧稳在木台边缘。
那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真要永世盯着乞活贼,见证他们暴露真面目的一天。
断头台持续工作,不断有宗室子弟与劣绅兵痞被推上去,咔嚓一刀人头落地。
“噢噢噢噢噢——”每斩落一轮人头,都会激起围观百姓的热烈高呼。
那名欺压百姓的丘八也被铡刀断头,大仇得报的老许压抑不住地叫吼起来,一会嚎啕大哭,一会尖啸发笑,似乎有些疯癫。
一旁的同乡怕他情绪过于激动损伤心智,赶忙拖拽着给他扯出人群喂水休息。
耳边的欢呼声热烈喧闹,然而王成器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木台上的讨饶哭嚎声震耳欲聋。
这帮权贵面对死亡,一样哀声求饶,丑态百出,屎尿皆流。
他们不比穷人多个脑袋,铡刀落下,他们也会死去。
他环顾四周,无数百姓振臂高呼,此起彼伏的呐喊犹如惊涛骇浪。
数万聚集起来却不混乱的场面,着实震撼他心。
这些被权贵视作乌合之众的贫民、泥腿子,如今被人捏合起来,就像聚沙成塔,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就连襄阳这座重镇也给拿下了。
王成器低头看向握矛的右手,心中疑惑,自己真的也有力量?
他抬头再看那一双双死人的眼睛,以及那一位位被押入木枷的“贵人”。
没有自惭形秽的自卑,更没有对视权贵的畏惧,反而有种心灵枷锁被斩断的轻松感。
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吐出多年淤积胸腹的阴云。
“天变了。”
……
襄王全家与那些害民的劣绅兵痞皆被处决,所有人的脑袋用石灰腌制堆在城外累成京观,旁边还竖着一块“恶人碑”,详细记录这些人的累累罪行。
出完恶气的百姓都觉得晴空万里,心情大好。
而更好的事情还在后头,乞活军宣布所有参与攻城的百姓都来领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