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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又到了白色相簿的季节

天刚蒙蒙亮,他就换上一身便服,迅速前往章大帅所处的兵营——

章献忠』身为背嵬军主帅,不住在安全的衙门里,反而时常跟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小卒子混在简陋兵营。

尽管与兵卒同吃同住有助于提高军兵士气,但在收复辽东之后,遍地弥漫着“功高盖主”氛围的当口,大帅一人安危关乎上万兵士的前途,也该惜身谨慎一些才是。

当年袁崇焕带着亲兵直扑皮岛,拔出宝剑说出一通罪行,就给毛文龙杀了。

毛文龙一死,东江镇副将们登时群龙无首,短短两年就在内斗、反乱中几乎消亡。

陈景和不想看到背嵬军也落得内斗、自毁的下场,说不准鞑子余党会因此卷土重来。

黑旗营战兵接管了城防巡逻,一队队巡逻士兵不断从身边掠过。

在这种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巡逻的岗哨也只是撤销了一小部分。

奇怪的是巡逻队的头目都认识他。

按理说这种小军官不该知道他是谁,瞧他一身便服,只该当他是匠人,或者士兵家属才对。

陈景和深知这些战兵并非精锐。

久经战阵的宿将都能感知到若有若无的差别——

真正的黑旗营精锐随时散发一种“放荡不羁”的轻松感,什么事都能手拿把掐,对生死大事也不放在眼里。

就像在舞台上表演一出戏剧,轻松自然,哪怕死了,也只是节目效果,并不会真的死去。

看来是李都督使了某种法子。

比如给每一位“旁系”中上层军官都画了画像,使得黑旗营将士熟记,以便精准掌握每一位“不稳定因素”的行踪。

真不愧是李都督。

二十岁出头恍若有十年军事经验一般,外松内紧,叫人不由得叹服。

感叹李都督手腕老辣,陈景和迅速赶到章大帅所在的兵营。

大帅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开始每日必须的晨练活动——

背嵬军将士们的晨练活动以“小队”为单元,少则数十人,多则二三百人。

有的整齐划一打着太极拳,或是耍着太极剑,口中念念有词。

有的开始维护自己的“战甲”与衣服,古今中外的套装皆有,有许多陈景和一辈子没见过的东西。

有的围坐一圈喝着早茶分享近期的各地见闻。

满口皆是词汇破碎、词音朦胧的句子,说话说一半就停住,接着跟上完全没逻辑的后半句,又像是在说陈景和完全听不懂的方言,比如粤语、吴语、湘语……

陈景和基本在北方活动,根本不知道南方各地方言的区别。

他也很奇怪,背嵬军大多数是辽东籍兵丁,怎么还有那般多南方人,连朝鲜人,东瀛人,泰西夷人,“未来人”,“科幻人”也有。

也难怪少数人的语言和服装稀奇古怪。

不过这种“大杂烩”的情况在军中并不奇怪,以前刘挺老将军就喜欢收集各路兵卒——苗兵,鞑子兵,日本兵,朝鲜兵……

不如说这是背嵬军的特色,不得不品尝。

由于他是背嵬军老熟人,说话又好听,于是很快被玩家带到章献忠』所在的营房。

陈景和一进门就看见章献忠,安陆山,黄朝,赵匡莽,何鲁司,阿巴顿……等等大帅副帅们围绕着一个方桌站成一圈。

眼见闯进门的同属“腐蚀派”的武将,他们也就毫不避讳,继续摆放兵棋。

方桌上摆放一幅地图,那地图西起京师,中连山海关,一直延伸到辽东朝鲜,许多兵棋都摆放在辽北,辽东,朝鲜之地。

陈景和只是瞥了一眼便猜测到,大帅们是不是要对盘踞朝鲜的鞑子动手了?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甩出脑子,他一见到章献忠便单膝跪下去,开门见山道,“还请大帅屏退左右。”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

章献忠轻松写意地摆摆手,其他副帅也都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陈景和一咬牙说道,“吾知诸位将帅心怀大志,早有‘建功立业’之心,但今日收复辽东已是功高盖主,又有愚忠朝廷的猛将李牧在旁监视。

朝廷赏罚不明,昏庸无道。对忠臣苛责,对奸恶妥协,已是天下皆知的事。

若是朝廷忌惮大帅兵权,效仿当年袁崇焕杀毛文龙之故事、擒杀大帅,我背嵬军必将四分五裂被朝廷挨个收拾,到时候兄弟又要颠沛流离,被朝廷用完即弃。

吾死心塌地投靠背嵬军,早已将家中妻儿托送到旅顺交给背嵬军手中,将士们的性命早已系于大帅一身!

恳请大帅为您个人安危计,为背嵬军将士计,为辽东将士的荣辱计,小心提防朝廷早做谋算。

李将军是朝廷死忠,终究是个隐患,不如赠其大量金银珠宝劝其离开辽东,他麾下士卒皆是关内士卒,久离乡土想必已有思乡之情。

只要强军离去,辽东就是我背嵬军私镇,大帅便可试探朝廷。

无论选择侵吞朝鲜,还是夺取辽西皆可坦然决之。待夺取辽东全境,经营一年半载筹集粮草军械,整个天下都将成为诸位大帅的私有之物!”

“照你这么说,办一场酒宴做掉李将军本人,吞并黑旗营所部,才是最快最有利的法子。”安陆山』出言试探。

陈景和闻言抬头瞧了那人一眼,旋即如同挨骂的衰小孩一般缓缓低下头。

“以末将所见,李牧其人百战百胜,眼下又立复辽、救驾大功,人望、军心、民心系于一身,冒然加害之,只会招来天下人唾骂。

我深知背嵬军兵强马壮,将士悍勇,但亦要坐在大义上,叫天下人敬服才是,否则人心不服,天下难定。”

陈景和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不杀李牧有两层思路。

于公,有他所说的大义名分,亦有李牧军事部署外松内紧的原因。

设宴伏杀的概率不大,甚至可能被李牧提前探知。

要知道李牧黑旗营有两万余战辅兵,又间接控制着保定、南直、山东兵马,真要闹僵打起来,背嵬军再凶猛也不一定打得过。

况且李牧眼下的声望与背嵬军不相上下,很难说底层军民会帮谁。

于私,李牧虽然是愚忠朝廷的大忠臣,但毕竟为人行的正,叫人实在不忍心加害。

如若可以,他宁愿在战场上堂堂正正打败黑旗营,也不想在暗地里将其害死。

当然,陈景和也知道这是一厢情愿。

黑旗营与背嵬军都是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精锐老兵,若不弄死潜在敌人的主帅,双方内战拼杀起来,那便是地动山摇、山崩地裂,会死更多无辜的人。

一人与数百万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呢?

旁听许久的章献忠』忽然开腔,“你知道还有谁的家属已送到旅顺?”

陈景和微微一愣,没想到大帅不问“鸿门宴”,也不谈辽东布局,竟问出这么一句?

陈景和转念一想就恍然大悟。

家眷是将官们的软肋,若是这边举旗反明,那边的家属就被朝廷拿为人质,背嵬军士气势必受到影响。

而底层士卒们穷得叮当响,几乎没人成家。

反倒是打回辽东屡立战功,又有赏罚分明的上官监督发赏,手头积攒不少钱粮物资,不少将士在最近一段时间成家立业,把家安在了辽东故乡。

这是大帅在关心将官们的安危!

只要家人都偷偷跑回辽东,将士们便再无后顾之忧,大帅此言难道暗示已经下定要反的决心了吗!

陈景和顿觉一股豪情填满胸腹,双手兴奋地颤抖,“大多记得。”

他在心中追加一句,不少将官是他与其他“腐蚀派”暗中“拉拢”过,并成功的。

“那就把武将的名单写下来。”

章献忠』话刚说完,何鲁司便转身前往内屋取来纸笔。

随后章大帅又补充一句,还在辽阳的,都在哪个兵营,哪片坊区居住,也都要一一写出来。

“明白。”

陈景和顿觉有些疑惑,若是大帅想召集“忠臣”人马前来议事即可,没必要写名单……

哦对了!

眼下城防、巡逻皆在黑旗营掌控之中,就算是军事会议的名义,也是李牧这位大佬才有资格组织。

大帅要是暗中串联“反明志士”,很可能被大忠臣抓到把柄,将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才要写名单逐一去联络,以免失密。

古代不知多少密谋皆因失密而惨败。陈景和浑浊的思绪瞬间变得清朗,难怪别人能当大帅呢,统管全局的战略思维就是比他想的周到。

他顿觉文思泉涌,疯狂写下自己所知道的相关信息。

当他一口气写完大量信息后,诸位大帅副帅立刻拿上稿纸瞄了一眼,似乎觉得难以背诵下来,便将稿纸塞进怀中、衣袖。

“我们出去办点事,你在这不要走动。若是有人来召你,你就老老实实跟着走……”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十余位大帅副帅们走出营门。

当所有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陈景和才回过味来。

有必要这么急去联络名单上的兄弟吗,而且大帅副帅们一起行动,也太过招摇了吧?

尽管太阳渐渐升起,街面上的巡逻逐渐减少,但十几位背嵬军高层一齐行动,要是不小心暴露踪迹可就全完了。

还是说这是以“乱变”应“不变”,发挥背嵬军自身的奇特属性,使得李将军不会产生疑心?

也许是了。

眼下到了背嵬军全员的活动时间,大量“奇奇怪怪”的士兵都要在城内外造作,就像细作混入闹市区,越热闹才越安全。

那大帅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有人会来召他?

难道是想即刻联络大量反明将领,召集他们的亲兵,在极短时间内凑齐上千精兵发动兵变?

会不会太急了?

而且在闹市发动兵变也容易受到阻碍,前后逻辑完全不符。

陈景和感觉自己脑子要坏掉了,越想越复杂,索性放开大脑啥也不想,大帅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果不其然,一段时间后,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兵踏进营地召唤他陈景和。

“请问是陈副将么?”

虽然这伙人很有礼貌,但浑身散发的精神气颇有黑旗营、背嵬军精兵的感觉,透着若有若无的游刃有余。

“是我。”

“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奉命将陈副将安全带到指定地点……”

“指定地点?”

陈景和没敢多问,也不敢擅动。

虽说这些人应验了大帅“召人”的话语,但他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自己人”,于是老老实实随他们离开。

只是走到一半,陈景和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们朝向的街面指向辽东都司衙门,全城军队有谁不知,李都督本人就暂住此处。

这些人是李都督的黑旗营战兵!

难道是李都督发现他们串联谋反,所以抢先发难要把他们背嵬军势力连根拔起?!

陈景和心头一沉,全身如坠冰窖般感到一阵刺骨寒凉。

忽然在一处十字街口处,他看见好几支“护送队伍”簇拥着熟悉的面孔,都是与他同一阵营的“腐蚀派”成员。

甚至有些他刚刚透露给背嵬军的中层将官。

他们间隔着“护卫”互相对视一眼,旋即落寞地低下脑袋。

原本隐秘的“反明志士”被武装人员一同押送,纷纷明白自己的“意图”暴露,即将面对忠臣的制裁。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

大多数人都没来得及披甲,连一把备用的小刀都没有。

赤手空拳对抗十余名身披重甲的黑旗精兵,想想都知道这是螳臂挡车,自寻死路。

望着越来越近的都司衙门,陈景和顿觉鼻口呼吸的节奏变得沉重急促,胸口堵塞一般难受不已,血管麻麻的,四肢变得酸软无力。

眼前渐渐被黑雾所笼罩,原本清明理智的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他要被……处死了吧?

为国征战数十年,好不容易收复故土享受几天安生日子,未来就要建立一番丰功伟业,就这般暴露在胜利的黎明前。

这时他才意识到在大人物面前,自己只不过是轻松捏死的小蝼蚁。

他忽然十分想念之前的相对安宁。

若是没有屡受打压的不甘心,没有故乡沦陷的屈辱,就这般浑浑噩噩的活下来,说不定能蹭到复辽之功。

然后封妻荫子,升官发财,老老实实待在辽东做一个大忠臣直到老死。

唉。

陈景和哀叹一声,这都是命啊,不仅仅是自己的家人亲戚,就连那些与他一起并肩作战过的老兄弟也全都完蛋了吧。

谁叫他心中的不甘与屈辱交织,一心想把明廷的庸碌诸公统统拉下马来呢。

陈景和到了。

他与其他十数位“意图谋反”的中上层将官一起,被黑旗营精兵押送到衙门大堂。

“章大帅!”

忽然一阵哭嚎声响起,陈景和与其他后来的“叛将”循声看去,没想到章大帅也被“抓”来此路,就连何鲁司、黄朝等人也在此处。

大堂周围围拢着数百名身披重甲的猛男,一看就是能一打十的猛男。

还好周围的护卫不阻止他们互相接触,几名将官哭嚎着噗通跪在章献忠身下,大吼着自己不中用,连累大帅受到牵连。

陈景和也凑上去。

可看到大帅那一双毫不畏惧的双眼,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连连懊悔自己不该鲁莽行事,辽东都已经拿下了,为什么不能更稳妥一些,等到更合适的机会再与大帅联络呢?

非要急吼吼暴露行踪,使得李都督生疑,最后牵扯到所有人。

这下好了,背嵬军所有“反明派”被李都督一网打尽,再被李都督完全吞并……

陈景和只觉心脏一阵绞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一次有了想效忠的主公,有了并肩作战的黑旗营战友,大伙一起携手击败鞑子收复了辽东。

这几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本该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与成就感,得到的本该是更加耀眼的辉煌人生。

可是为什么,两部为天下付出无数血汗的刚猛义士,没有携手推翻腐朽的明廷,反而要落到自相残杀的悲惨境地呢。

为什么义士要互相厮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众大小将官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似在演高质量苦情戏,甚至有人把眼泪鼻涕不小心蹭到章献忠裤腿上。

反而是章献忠、何鲁司一众大帅处变不惊,一副死又何惧的坚定模样。

没想到大帅们临死之际还能如此坦然自若。这把将士们感动够呛,对自己无能庸碌更加懊悔自责,恨不得替大帅们受死一万次。

这时一位披甲精兵抬起双手,摆出一副拿捏着某种机器的姿势开始工作。

他用将士们都听不懂的粤语解说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背嵬军将士密谋暴露,深陷灭族危机,这时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男人忽然登场,高唱一声岂不闻天无绝人之路。

眼前的事态发展超出众人意料,但却在情理之中。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随着这名精兵说完,另一员精兵大声低喝一声,“咔!小篇章辽阳绝境圆满成功!”

“都小憩一会,马上要开拍下一个场景!”

此言一出,被捕的辽东将官皆是一脸茫然,原本凄惨懊悔的哭声戛然而止,都不知道这些行事奇特的甲兵要干什么。

这时一位手持场记板的甲兵来到堂后小门,对着门前空气猛地放下木板。

“开始!”

只听一声咔嚓脆响,数十名充当“绿叶”的甲兵,围拢在门前四周,后仰着身子,双手比划着翻动作,异口同声的大声呐喊——

“有请真正的主角登场!”

此言一出,堂后的小门打开,一位身披重甲的大帅在数位精锐的簇拥下走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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