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君要臣死,臣就是不死
收复辽东的大功臣居然跑去朝鲜为非作歹?
听闻急报的朱由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背嵬军可是高呼“帝皇万岁”、“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在熊岳驿打碎满清国运、收复辽东数百里的大英雄,怎么会堕落成烧杀抢掠的恶贼呢?
当初他收到背嵬军入朝的情报,只当背嵬军“杀猪瘾”犯了,就是要爆杀野猪皮。
那时也有不少文官弹劾背嵬军“无令擅动”,这不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能敷衍过去的。
你背嵬军收复辽东,已是功高盖主,还想建功立业如何了得!
难道想变成第二个占据辽东的“满清”?
朱由检倒是不担心背嵬军的忠诚。
他对一些寄予厚望的重臣一向给予百分百信,尤其信任能打的忠臣。
以前他相信袁崇焕,后来相信杨嗣昌,如今信任洪承畴、李牧、章献忠,不受他待见的孙传庭、卢象升已经被打入诏狱……
他并不轻易相信所谓朝鲜两班的“谗言”,万一是哪些奸臣找来的托,想让他变成冤杀岳飞的赵构呢?
于是他派出缇骑赶赴天津,快马加鞭带来一批“知情人士”。
两班贵族们一见到大明高官便哇哇嚎哭,大声控述背嵬军的暴行。
两班们声称,背嵬军虽然驱逐了鞑虏,但没多久也成了“鞑虏”。
背嵬军在朝鲜为非作歹,勒令朝鲜筹集百万石粮食以作“谢礼”。
还要求每个月献上一千名美貌少女,供他们日夜折磨享乐,每次活着回来的少女十不足一。
钱粮与女人稍有怠慢,背嵬军便要拔刀杀人,杀着杀着就把人全家屠灭,甚至把人脑袋当蹴鞠踢。
这短短数个月,被这些“兵匪”害死的无辜之人不下十万。
背嵬军还襄助朝鲜暴君上位,以此联合起来榨取朝鲜的钱粮财富。
各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什么拉屎税,烧柴税,偷懒税,蓄奴税,万万税……
贵族们实在不忍百姓受苦,便一起劝谏背嵬军收敛一二,也该返回辽东故土了。
可谁知背嵬军兽性大发,抡起铁锤大杀四方,那一日光是被打死的“清流”就不下百人。
随后义士们实在忍受不了暴君的残忍与背嵬军的贪婪,选择揭竿而起,全国八道群情激奋。
谁知那背嵬军根本没有人心,宣称一人造反,全村屠灭,一村造反全乡十一抽杀,一乡造反全县十一抽杀。
甚至在攻城时以百姓为前驱,或野战时用百姓作人盾,使得贵族们不忍放箭射铳伤害百姓,导致贵族军一次次战斗失败。
短短时间内,正义的贵族军全面溃败,实在走投无路之下才跑来天津避祸,恳求大明天子为他们做主!
朝鲜贵族们在朝堂上声泪俱下,说得绘声绘色,甚至有人想到“悲剧的细节”一度哭晕过去。
每一例悲剧仿佛就在眼前重新上演,惹得大明群臣们义愤填膺,痛骂背嵬军闯下弥天大祸!
朝鲜贵族拖家带口来大明告状,背嵬军的恶名从朝鲜到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天朝上国什么时候穷到需要搜刮藩属?天朝的体面何在?
一瞬间,封建大家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大臣们齐刷刷上奏,请求陛下严惩背嵬军。
擅自调兵,残害藩属,搜刮民财,奸淫掳掠,屠杀民众……
任何一桩罪行都足以判“弃市”大罪,更别说这些罪行都发生在一部军队身上。
其主帅甭管立下多大功劳,都必须严惩。
有人建议宣章献忠』进京自辩。
交恶双方当着群臣对质,总有一方暴露真假。
如果章献忠是忠臣,正好任命他整顿宣府、大同军务,把他与背嵬军悍卒分离开来。
届时没了主帅的背嵬军,必如当初没毛文龙的东江镇一般四分五裂,方便大明“各个击破”,以此掌控辽东。
倘若章献忠是奸臣,就当场拿下交给三法司会审。
念及对方为国屡立战功,就免其死罪,流放云南瘴疠之地,以此安抚朝鲜“冤死”的数十万军民,大明上国的体面也就保住了。
当然,也有人反驳道,“若是章将军诈称患病,迟迟不肯入京,又该当如何?”
拥兵自重的军阀最在乎自身安危,比如说死前的左良玉,辽西的祖大寿,鞑子入寇时的山东官军,以及各种背刺友军的军头们……
“若是章将军不肯入京,便是他心中早有不轨之心,臣请陛下早做打算……”
如此一来,朱由检就该头疼了。
他暗骂这些虫豸但凡争点气,自己何至于倚重那三四支悍卒,使得他们的权柄越来越大?
他也想有人可用,奈何文臣武将打败仗有瘾,他不用那些将领也不行。
藩镇藩镇,朝廷最痛苦的便是削藩问题。
这问题轻易动不得,一旦到了必须要动的时候,已经是走钢丝的危险境地。
西汉七国之乱,唐末藩镇火并,皆因藩镇而起,又因藩镇而落。
朱由检回顾自己手里的牌,心说果真要削藩的话,自己如何压制背嵬军悍卒?
要知道大明此时能打的部队靠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宣大、蓟镇边军,大明京营?
他们屡次被明廷调来调去,一会到这里镇压流寇,一会急行军北上抗击鞑虏,频繁征战好几年,已经是兵额急缺,战马亏损。
更别说还有皇帝微操,一次性在杜家屯葬送数万精锐,使得“忠诚派”元气大伤。
眼下各路将领都在努力征募新兵,不是在收复辽西走廊的诸多卫所,就是被调往河南打乞活贼。
西北边军?
他们在围剿闯贼,双方在关中一带来回拉扯,能保住西安周边稳固已是超常发挥。
北方的游牧部落每年都要入寇劫掠,如今还多了满清残部,使得边军压力更大,根本没有额外的机动部队。
南方官军?
他们在全力围剿长生贼与西贼,请求额外拨款的奏报不断传来。
朱由检耳边一直在回荡,加饷,练兵,补充粮草弹药,募兵……
饶是亲临前线参加了辽东大决战,他仍然不解为何贼军能输个十回八回,每次被击败都能迅速卷土重来。
而他大明官军就连一回都输不起,打输一次就要费数倍的代价重建?
贼寇的钱粮为何能无穷无尽,甚至有余裕发粮食蛊惑奸民?
他不懂,明明辽东都被收复了,怎么各地流窜的贼寇反而越来越多了。
黑旗军?
黑旗军西北是乞活贼、野狼贼。西南是长生贼。南边是西贼、革左五营。
东边的南直隶官军又不堪使用,这些将官一会说自己坠马需要静养,一会说兵新募不堪用。一会又说贼军势大,自己只能勉力守城,否则南京失,大明半壁财税之地都将丧于贼手。
可怜的黑旗军竟是被贼军与虫豸团团包围了。
下面递上来的双重情报也说,黑旗军老兵损失惨重,战斗力已不足半年前的三分之一。而李牧为了报效朝廷,打算出兵讨贼,差点当场斩杀一员劝谏的心腹。
朱由检不禁赞叹道,这世上只有李卿始终如一的忠!
哪怕对方深陷贼寇包围,也不忘效忠大明,效忠他这位君上。
只是朱由检年纪太轻,最年长的女儿也才十岁。
但凡女儿年长几岁,他一定把李卿收作驸马。
即使有驸马不能委以军政要职的祖制,他也能让李卿为他训练强军,永保大明江山社稷。
可惜,他女儿还是太小了……
回想起着全国各地的紧张局势,朱由检忽然意识到——
全国各地的官军就像摆在棋盘上的棋子,全都被锁死不能动弹一步,哪里都在爆发大战。
无论他想抽调哪一部的官军,都会使得贼寇腾出手来攻城略地。
唯一可以机动的部队也只有辽东的背嵬军,后者却私自跑去朝鲜大闹一番,变成难以调用的“刺头”。
朱由检抬眼平视前方,群臣们正在围绕着“背嵬军”争论不休。
眼下驻扎辽东的官军,都是大明各地调来的客军,以及一些回归故乡的旧辽兵。
他们与背嵬军互相“牵制”,不至于叫背嵬军一家独大,可一旦削藩开始,辽东局势势必糜烂……
朱由检心中自问,那个冒死驰援辽东,履立惊人战功的章将军会是奸臣嘛?
朱由检多么希望章献忠只是管不住骄兵悍将,朝鲜两班说的也是夸大之言。
待朝廷的旨意达到,对方自愿入京,听从陛下调遣,一切内战都不会发生……
大明还是那个大明,贼寇将被强军们剿灭,他朱由检就是中兴大明的“明君”!
直接绑架章献忠是不可能的,前车之鉴的例子犹在眼前——
袁崇焕当年带了些许亲兵,直挺挺登陆东江镇大本营,不费吹灰之力带走毛文龙,到周边地区勘探地形。
双方一度相处的非常融洽,就像上官来检查,交换一下战略部署的和谐模样。
可接下来,袁崇焕忽然命令左右控制住毛文龙,然后宣布对方犯下各种罪行,径自砍了对方脑袋。
随后简单粗暴把东江镇分成四部,这四部后来也陷入“各不服从、自相残杀”的境地。
东江镇的战斗力由此骤然下滑,后来再也没有收复多少国土,直至被满清各个击破。
朱由检不希望背嵬军彻底报废,只希望兵将分离,削减背嵬军的暴戾之气。
于是综合诸多信息之后,朱由检决定让赴辽的官员们传达调令。
只要章献忠愿意赴京,就给对方加封伯爵,日后派往宣大领兵。
哪怕最后查实背嵬军的确在朝鲜作恶多端,也只给章献忠定一个“失察”的罪过,轻轻敲打一番即可。
毕竟他朱由检还得重用能臣,替他扫清贼寇呢。
……
崇祯十三年,春。西历1640年。
驻扎宁远多时的文武班子们,动身前往辽河平原,准备全面接收所有国土。
他们一路上瞧见大量前往辽东的百姓,犹如一条条长龙在辽西走廊上慢慢前行。
有的人背着大小包裹,有的人推着鸡公车,还有人三五成群拖拽着板车,把自家的所有简陋家当全部带上。
这些人是十余年前被迫离乡的辽民,起初被安置在辽西、直隶等地。
原本有官员上奏“整顿屯田”之策,广招辽东流民拓荒垦殖,还颇有成效。
但此官的成绩做好了,岂不是显得其他官吏庸碌无为?
而且数十万辽民的屯田从何凑齐,总不可能让达官贵人们把吃进去的屯田再吐出来吧?
于是在大量弹劾之下,办好屯田反而成了一件“居心叵测”的坏事,是想搅得天下大乱。
总有奸恶小人想打破现有秩序,陛下可不能纵容啊。那官员也由此被贬至南方偏僻府县。
逃入关内的辽民们这十余年不能说过的安稳幸福,只能说是穷困潦倒。
不少难民死在难熬的冬天,或是死于鞑虏多次入寇。
过的不好,自然没法在当地站稳,也就没有重新发展的念头。
如今家乡收复,春暖开,他们巴不得第一时间返回家乡,哪怕死在路途中,也能离家乡近点。
毕竟自家的祖坟都在辽东,自己的根也在那里,不回去还能去哪?
文臣武将们不会与百姓同行,他们会派兵丁把百姓赶远一些。
正要前往辽东履职的方一藻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辽西将领们纷纷递上“礼金”,想要搭上赴辽的“方便快车”,就连祖大寿也授意子侄们赶紧给巡抚送钱。
祖大寿的妹夫吴襄早被罢了官,如今连排队“抢肉”资格都没有。
吴三桂这种小辈中的小辈,就更没有机会。
要知道辽东耕好的熟地不下六七百万亩,没了满清鞑虏,正是权力真空状态。
贫瘠的辽西终究赶不上肥沃的辽河平原。
在辽西当一员副将,不如去辽东做一员卫所指挥使。
只要去了辽东,既有大量军户给自己供应产出,还有相当大的自主权。
要知道辽东长期都处于“军管状态”,基本没有中下层文官。
在中下层文官配齐之前,新收复的辽东便是他们这些武夫的小小天堂。
如今只要给走马上任的巡抚一点“礼金”,说不定能谋得一块肥地。
至于那背嵬军,就算是收复辽东的大功臣,能吃下最大的“肥肉”,那也有不少肉汤留给其他人吃。
最快乐的要属方一藻。
原本他是有名无实的“挂名”巡抚,没人把他当根草,如今眼看要成为实权巡抚,上门送礼的人真是络绎不绝。
不过他并非来者不拒,必须是看对眼才能与他详谈——潜台词是价高者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搭上他的“顺风车”。
由此,方一藻还没跨过锦州,便已收钱收到手软。
他望向东边不禁感叹,辽东还真是他的福地。
等真正掌握了辽东,他能刮到的油水不知道能翻几倍呢!
期待,期待,真是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