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凌太太的既定计划。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这女孩子竟然怀孕了。

心里咯噔一下……

看着面前穿着寒酸的姑娘的父亲，和明显害羞低着头的姑娘，凌太太心里有了打算。

“不好意思呀慕师傅……”非凡母亲开口客气异常，但却格外疏离。

“我家非凡呢，被我惯坏了，这一年到头每隔几个月便会有女孩子上门，说是怀了他的骨肉，从上中学时起直到现在就没断过……所以你说你姑娘肚子里怀的是我儿子的种，这个……我还真是说不准。”

她话还没说完，那姑娘原本娇羞的低着头，突然抬起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阿姨心里得意，若是这女孩子转身就走，进而气愤到去打了胎，这倒是省事儿了。

“不可能，我家女儿自小洁身自爱，她是个什么的孩子我们是清楚的，她说肚子里孩子是你儿子的那肯定错不了。”

高阿姨笑得讽刺又挖苦。

“自己女儿年纪轻轻没结婚就怀了孕……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什么洁身自爱，真是笑死人了……”

“好好好，你们非赖着说是我儿子的，那就只当是我儿子的好了。”

“打胎的钱我们承担，反正也没几个钱，只是，除了这个也就没别的了。毕竟您也说了他们是自由恋爱，又不是强奸怀孕的，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边说着，心里边想：果然躲不过，还是得破财免灾。

原本她是打算先礼后兵的，若是他们知难而退也就罢了，但眼下的这父女俩，只怕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其实不用调查，她也知道这姑娘肚子里肯定是自己儿子的种，从q市传回来的消息她知道那小崽子已经跟这姑娘同居了有一段时间了，算算日子，这姑娘肚子里自然是自己儿子的。

但她儿子还年轻，又有着大好的前程，将来还怕抱不上孙子？

所以对于这上门儿来的姑娘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高阿姨在医院工作久了，对于这种堕胎、流产的事司空见惯，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她话才说完，对面那位老先生就已经气得脸色煞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那父女两人都没再说话。

高阿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进一步开口问道：“2万块钱如何？对于你们这种小户人家来说，2万块钱不少了，还是别太贪心。”

听了她这话，一直坐着默不吭声的女孩子，终于脸色惨白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只幽幽的问：“他在哪？我要见他。要分手，也要他亲口跟我说才行！”

“非凡他……当然是跟他媳妇在一起。怎么他没跟你说过吗？”

“我原本是想保全你的面子，不打算跟你说这事儿的，但既然你不依不饶，我也不得不实话实说了。是！我家非凡招惹你是他不对，但他现在已经后悔了，也回来向他媳妇承认了错误，眼下呀，小两口出国度假去了。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说不定正在哪里玩的高兴呢。”

“对了你叫慕言童吧，你是在q市的某大学医务室工作是吧？看，这些我都清楚，因为我家非凡回来之后就跟我和他媳妇坦白交代了。他也发誓说以后再不会见你，他媳妇这才原谅了他。”

……

面前的女孩子强自镇定，但分明已经把嘴唇咬得惨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非凡他不是这样的人。我要见他！我要听他亲口说！”

“你！你这小姑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行。非凡媳妇儿是打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非凡爸爸你知道的，是军区的副司令员，而我儿媳妇的父母也是军区高干，我们两家那真是门当户对。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老早就情投意合了，非凡入伍前担心媳妇跟人跑了，还是先办了订婚仪式才入伍参军的……”

“这小两口懒的很，他们的结婚证倒是一直在我这里放着，我怕他们粗心给弄丢了，我马上拿给你看……”

说着站起身来，回身往房间里走，转眼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大红色的盒子，似乎是不经意的说，“对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他们的照片顺便拿来给你看看，免得你啊还以为我讹你……”

盒子打开来，入眼的是两本结婚证，高阿姨打开证书递给言童，那证书上穿着军装、笑得一脸意气风发的新郎，不是凌非凡又是谁呢？

而他身边那个笑的灿烂的新娘子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正如凌非凡母亲所说，那绝对是一位大户人家出来的娇小姐，看面相就知道，从小就是蜜罐里泡大的。

慕言童的手颤抖着，这本结婚证似乎有千斤那么重。

非凡母亲随后递过来的那一沓照片，似乎是他们订婚时候拍的。

言童猜那应该是前几年的事，因为照片上的凌非凡与现如今她熟悉的凌非凡要青涩稚嫩得多，他的大手紧紧搂着身前的女孩子的肩膀……再往后翻，自他们小时候开始的合影就亲亲热热的……像是一家人。

……

言童父亲再也忍不住，颤抖着站起身，艰难的吐出一个字：“走！”

言童的眼泪已经像小溪一样流了满脸。

她好容易才忍住了即将出口的悲戚，站起身来正要上前搀扶住父亲的手臂，却被父亲大力的甩开，紧接着狠狠的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力气大的言童踉跄的摔倒在沙发上。

没来得及反应，言童父亲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后来是凌非凡家的勤务兵帮忙打了120，叫了救护车并好心帮忙把人送去了医院。

……

那天发生的一切，慕言童至死不能忘。

市医院里，是凌太太派去的勤务兵帮忙垫付了医药费和住院押金。

虽然看似惊险，经过医生的迅速采取措施，倒是很快稳定了下来。

诊断结论让慕言童崩溃，因受刺激过大导致突然中风偏瘫……

父亲抢救回来，言童几乎站立不住，她不敢想象，倘若父亲因此离去，她该如何自处，又如何向母亲交代。

把父亲送回了病房，她挂了妇产科的号，咬咬牙挂了专家，她不想把父亲一个人留在那里太久。

专家的诊断结果让她再无退路……子宫壁偏薄，孩子已经即将3个月，此刻流产，只怕无法再有孩子……

失魂落魄的走回父亲的病房……她已经完全没了主张。

……

那一夜，父亲在八人间病房里昏迷着，言童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瞪大眼睛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给唐小花打了电话……

然后，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亓学长是个好人，追求她许久，如果不是实在没了法子，她不会出此下策。

小花问过她，倘若检查的结果都没问题、随时可以流产，她会如何选择？！

她回答不出。

内心深处，她却知道，流产的决定很容易做出，她检查的结果或许只是给自己一个留下这孩子的理由。

……

一转眼，这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这么乖巧懂事，是她这些年最大的精神慰藉。

如果没有她，言童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年迈羸弱的父亲、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家徒四壁的艰辛……

这一切，回忆起来已经变得模糊。

唯独留下的便是小丫头从小到大的身影，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渐渐变得懂事后的种种故事。

有她，一切都值得。

所以，她冒不起这个风险。

今天的偶遇只是一个意外，但，爱子如非凡母亲，时间久了自然会发现端倪。

何况，感情上，她爱凌非凡爱到不顾一切但理智上，她真能忘怀过去的种种？！

父亲如今依然身体羸弱，这么多年始终不能恢复如初父母跟着自己背井离乡，在这语言完全不通的陌生国度过活……

这些，都是拜谁所赐？

她不能拿小丫头去赌自己的未来！

更加不能指望一个对自己的血脉都杀伐决断的奶奶会幡然醒悟！

非凡！对不起，就当做是我对当年一事的报复吧！因为你始乱终弃，所以8年后才有了我的朝秦暮楚……

看着身旁在飞行途中睡得香甜的小丫头的侧颜，慕言童下定了决心。

……

与此同时，酒店里凌非凡母亲也是彻夜未眠、毫无睡意。

她不知道是那个孩子的印象过于深刻，还是倒时差的缘故，一整夜都辗转反侧。

最后，索性坐起来打开电视，却没有找到一个听得懂的电视频道。

只好边开着电视，边想心事。

凌家几代单传，都是独苗。

当年她怀着非凡的时候，婆婆一心想要个大孙子，老公也期待着子传父业。

唯独她却期待着能先生出个女儿。

一则，她喜欢女孩子，是妈妈的小棉袄二则，只有头胎是女孩儿，老公才肯破例让自己再生二胎。

那年代的计划生育政策严格，非凡父亲又是个坚持原则的人，从不破例。

孩子出生了，婆婆和老公乐开了花，她却闷闷不乐。

或许是她太想生女儿的缘故，非凡生得唇红齿白，像个洋娃娃，漂亮极了。

而她也故意给他留长发、梳小辫，以至于不熟悉的人都把非凡当成了女孩子。

直到非凡5岁时，跟大院里的孩子们过家家，被牧之林当做“新娘子”娶回了家，这大大伤害了非凡的自尊心，从此拒绝再做女孩子打扮！

那种情况才告一段落。

所以，下午在机场看到那个小丫头的时候，她真的吓了一跳。

那孩子，与她当年把非凡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真是太像了！

她知道，倘若非凡生成女孩子，一定就是那个模样，一模一样！

“那件事”结束，高阿姨得意了很久。

随着莫名收到了一封挂号信，那姑娘把父亲住院时凌家勤务兵垫付的医药费还了回来，这事儿算是彻底结束了……

但紧接着，儿子任务出错不仅受了伤、还脱下了军装随后，在儿子婚礼上，新娘子浅浅被轶男那臭小子截了胡再然后，儿子失去生育能力的诊断书送到自己面前……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凌太太原本早就忘在脑后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那个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是它在诅咒她吧？！

它让她接连倒霉不断，它是在找她讨债的吧……

迷迷糊糊的想着，迷迷糊糊的听着电视里不时传来的音乐，高阿姨总算睡着了。

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机场。

行李车上坐着的那个小女孩，此刻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面前。

她看着越发欢喜，迎上去正要把孩子搂紧自己怀里，却听到那孩子笑嘻嘻的问：

“奶奶你为什么要杀掉我呢？难道我不乖吗？”

问完，竟然自顾自哭起来。

“奶奶，为什么杀掉我？……为什么杀掉我呢……”

那哭声阵阵不绝于耳，听得凌太太头痛她蹲下身子，抱住小姑娘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哄着：“不哭不哭，好孩子！奶奶疼你！奶奶不是故意的！奶奶……奶奶赔你好不好？你要什么奶奶都给你……”

“才不稀罕！你不要我和妈妈，我也不稀罕要你！哼！你呀，就一个人呆着吧！”

转眼间，怀里忽然一松，原本被自己抱在臂弯里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企鹅玩偶，哪里是小姑娘的样子？！

“孩子！孩子！孩子你去哪里了？回来！快回来啊！我的孩子呢？你们谁看到我的孙女了？……”凌太太慌了神，在机场人群里奔跑起来，抓住人就问……

“孩子！孩子！……”

终于，凌太太满头大汗的醒来，床头柜上的房间电话叫得人心慌意乱，她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枕头……

想着刚刚那个诡异的梦，一切都好像真实发生过那么清晰。

那孩子的脸，仿佛印在自己脑海里，怎么都抹不去……

作孽啊真是作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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