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厌舟并没有给宋明稚留回答问题的时间。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忽地低下头,将唇凑向身前人裸露在外的脖颈。
……陌生的气息,自脖颈扫到了他的耳后,带来一阵酥痒。
宋明稚倏地一下睁大了双眼。
他下意识想躲,却突然记起……从今天开始,自己已经不能再因为这种事情,而不好意思,更不能在皇帝的面前一惊一乍!
慕厌舟的唇只差一点点。
就要触在宋明稚的脖颈之上……
然而,直至此时,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甚至开口,认真答道:“殿下,我明白了——”
宋明稚的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见他不再躲着自己。
慕厌舟终于起身问:“爱妃明白什么了?”
——齐王殿下方才的动作,果然是在提醒自己,一会究竟要留下什么印记。
酌花院里的吵闹声,正在一点一点变大,元九正朝侍从们吩咐,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来敲门叫二人起床。准备乘车,去行宫中面见圣上。
不能再多耽搁时间。
宋明稚迅速正色道:“我需要在脖子上,留下一点点痕迹。”
宋明稚在衣着上面,完全没有什么讲究。他日常穿的衣服,都是原主当初从述兰带来的,基本都是窄袖、长衫,相比起中原流行的宽袍大袖,更加贴身,几乎不能从袖口与领口处,窥见一丝肌肤。
昨日,慕厌舟是钳着宋明稚的手腕,倒入池中的。
此时他的腕上仍有一道青色的淤痕。
这也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宋明稚话音落下的同时,已转过身,对着屋内那一面铜镜,朝他自己的脖颈间揪了上去。还不等慕厌舟看清楚他的动作,这里已经有了一道鲜红的痕迹,大小、位置正正好。
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宋明稚看向铜镜,检查一番过后,方道:“应该没有问题。”
作为暗卫,他自然见多识广。
宋明稚虽不怎么了解那昏君,但是他却清楚做完了……那种事情之后,留下的痕迹究竟是什么样子。
确定了没有问题之后。
宋明稚又转过身去,朝着慕厌舟虚心请教道:“齐王殿下,榻上该怎么办?”
他的神情非常自然。
慕厌舟:“……”
他轻轻地蹙了蹙眉。
宋明稚似乎有些太懂了。
……这难不成也是因为,西域的民风?
慕厌舟莫名有些不乐意。
宋明稚轻声提醒他道:“齐王殿下?”
“哦……床榻什么的也不必弄得太乱,会显得刻意,”慕厌舟回头,看向了软榻,同时朝宋明稚问道,“你这里有没有什么香料?”
宋明稚喃喃道:“香料……”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衣柜旁走了过去。
气味会暴露人的行踪与身份。
因此,宋明稚一向都不喜欢,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任何味道。
不过,宋明稚虽然完全不用什么熏香,但是他的房间里面,还放着原主从西域带来的几种常见香料。
宋明稚走上前去,打开了衣柜。
慕厌舟也跟着走过来,随口道:“就这个吧,全部撒在榻上。”
说着,他便将一瓶香料拿到了手中。
这是苏合香……
宋明稚记得,慕厌舟平日里用的,便是这种香料。
看来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它的味道。
宋明稚合起了衣柜:“是,殿下。”
他二话不说,便接过瓷瓶,朝着床榻上倒了下去。
动作格外干脆,没有半点纠结。
慕厌舟顿了顿。
他实在没有忍住多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洒香料吗?”
……齐王殿下,这是在考察自己吗?
做……那种事情,不仅会弄乱床榻,更会留下一些气味,这种气味是没有办法伪造出来的。
既然不能够伪造,那不如另辟蹊径,将香料撒在床榻上,“欲盖弥彰”一番。
为了能给慕厌舟留下靠谱的印象。
宋明稚当即答道:“自然知道。”
慕厌舟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几息过后,方才笑了一下,并道:“爱妃的见识,真的是格外广博。”
……
巳时一刻,风暖日暄。
侍从们快步走进屋内,抓紧时间收拾起了屋子。
宋明稚的衣服早已经换好。
此时侍女正围聚在一起,替他绾髻冠戴,另有两人,正在俯身清整着另外一边的床榻。
昨晚他们虽然不在附近伺候,但是也听说了那场闹剧。
如今,看到这明显被收拾过,却仍透着凌乱之意的床榻,他们便知道……殿下与王妃,昨晚真的如传言中那般表明心迹、情义相投了!
殿下平日里虽然粗心大意。
但是遇到与王妃有关的事,却格外的细心,处处都照顾着他的面子与心情。
他今天早晨,不但自己收拾了一下被褥。
甚至还用香料,遮住了昨夜欢好过的气息。而看这样子,王妃身上的那套衣服,十有八九也是殿下帮他穿的!
……真是贴心。
侍女动作娴熟,不多时便绾好了发。
述兰人有戴耳饰的传统,但是宋明稚并不习惯。看见侍女拿起耳坠,他忙抬手道:“不必了。”
“是,王妃。”
侍女端起妆盘退向后方。
动作间,终是没有忍住,朝他的手上偷瞄了一眼:嘿嘿。
果然恩爱啊……!
一会两人要从王府正门出发。
启程之前,宋明稚先随着慕厌舟一道,去徽鸣堂中看了一眼。
举目,便是一片的狼藉:
昨夜对于慕思安而言,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发现慕厌舟不在王府以后,他立刻下令,让禁军在此掘地三尺,誓要抓到慕厌舟的小辫子,并将它紧攥在自己的手中。
书房里或多或少都藏着些机密之物。
若是普通的王公贵族,一定经不起这样突然且彻底的翻查。
但是,慕厌舟的情况稍有一些不同……
自从他出宫立府的那日起,徽鸣堂里面,就已经有了皇帝的耳目。甚至,其中的几个耳目,平日里负责的便是扫洒、清洁一类的事务,对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烂熟于心。
有这样的一群人在徽鸣堂内。
慕厌舟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放任何的机密之物。
慕思安手下禁军,将徽鸣堂里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翻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参见齐王殿下——”
“殿下,昨夜梁王殿下带人翻找过此处,府内下人今天早上还没有收拾,”元九一边朝慕厌舟行礼,一边不确定道,“您看是保持原样,还是先行清理一下?”
说话间,他忍不住偷偷地将视线落在了宋明稚的身上。
宋明稚今日能与慕厌舟一起出现。
便证明他已经被对方所暂时接纳,但不知道两人究竟沟通了多深的元九,犹豫片刻,最终只是照惯例朝宋明稚行了一个礼,并没有同他说太多的话。
宋明稚也只是同他点头。
接着,便默默站在一旁,朝四周观察了起来。
慕厌舟并没有拦着宋明稚的意思。
他的视线,从徽鸣堂内扫了过去,几息过后,便随口吩咐道:“不收拾,先去御前告状。”
马车已经停在了徽鸣堂外。
徽鸣堂里面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大概看清楚这里是什么样子之后,慕厌舟也不再多待,话音落下,他便转过身,朝着门外而去:“好了,启程去行宫吧。”
元九忙道:“是,殿下!”
说着便朝他行礼,迅速跟了上去。
春风穿堂,撩动了门前的铃铛,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
宋明稚竟忽然发现,慕厌舟的眉毛,随他动作轻轻地蹙了一下。行走的速度,似乎也比往日,稍稍慢了一点。
这点变化虽然细微,但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入了宋明稚的眼睛里。他也随之意识到:齐王殿下昨日腿部所受之伤,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严重一点点……
发现这一点之后,宋明稚立刻走上前。
在慕厌舟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朝他对方醒道:“殿下,您腿上的伤,或许需要处理一下……”
齐王殿下很能瞒伤。
但是,今日自己与他要去的地方可是行宫。
既然自己能看出他受了伤,那么皇帝身边的其他暗卫,或许也可以。
慕厌舟的脚步不由一顿。
宋明稚的观察能力,似乎格外的强……
“好,我知道了。”
宋明稚虽然没同他明说,但慕厌舟还是在刹那之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朝宋明稚点头,并光明正大道:“多谢爱妃提醒。”
就跟在两人身后的元九:“……?”
等等,王妃他方才究竟给殿下说了什么!
——自幼待在柳家府上,从慕厌舟出宫立府之日起,便来到齐王府中,协助他处理一些私密、紧要之事的元九,头回有了一种,自己被主子排除在外的感觉。
奇了怪了!
不过是短短一晚上而已。
殿下与王妃之间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默契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万寿节还没有到。
慕厌舟这一回去行宫。
至少要待上个四五天,才能再次回到王府,因此有些事情,必须要赶在他出府之前了解个清楚。
冯荣贵现在被关在平喜坊的民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