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妃的话是什么意思?
凤安宫前,众人的脑海不约而同地空白了一瞬。
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全部动作。
秋风吹散了空地上浓重的血腥味,站在宋明稚身边的禁军第一个回过神来。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拔剑,咽喉处便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线,禁军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朝着脖颈间看去……岂料,他的目光还未落下,身体已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他甚至没有看清宋明稚是怎样出手的。
齐王妃他……他会武功!
这怎么可能?
秋风轻拂过宋明稚的长发。
晃过他的眉眼,在那双水蓝色的眼瞳之中,荡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的姿态格外轻盈,相比起杀人,更像是正随着羯鼓声缓缓起舞一般……
宋明稚的外表实在太有迷惑性。
若不是他手中那把匕首的寒光过分耀眼,恐怕周围人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他手里的东西,能在顷刻间取人性命。
他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西域美人吗!
此刻的宋明稚不但手起刀落,一刀一命,甚至于就连那双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他绝对不是第一次动手杀人了!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杀,给我杀了他——”慕思安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他一边大喊,一边拽紧了手中的缰绳,试图催动胯下的马匹,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然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臂,正在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着,甚至就连握紧缰绳的力气,都没有一点。
宋明稚背后那名禁军回过神来,立刻提剑冲着他的心口处而去。
哪知宋明稚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他冲上前的那一瞬,转过身去,用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慕思安刚用尽全身力气,调转马身试图逃离此地,站在他面前的慕厌舟脸上便缓缓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随手颠了颠那柄剑,一脸“抱歉”地对慕思安说:“看来今日梁王殿下是不能如愿了。”
秋风将阙楼上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阙楼下,一边是数以千计的禁军,另一边……只有两个人。
可是此刻,包括慕思安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浓浓的惧意……这一战明明还没有正式开始,可他们仿佛已经在这一瞬看到了结局。
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厌舟面前的禁军,已被一箭穿心,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慕厌舟就像是没看到身边虎视眈眈的禁军那般,朝着不远处的宋明稚而去……双拳不敌四手的道理,宋明稚和慕厌舟都懂。
而自幼便被教导着隐藏锋芒、假装纨绔的慕厌舟,更是懂得权衡利弊、能屈能伸。
——若是废一只右手,便能拖延时间到廖将军来,那对他来说,几乎没有犹豫的必要。但是此刻,既然宋明稚要赌,那么慕厌舟哪有不跟的道理?
慕厌舟明明在笑,可是周围人的心中却在刹那之间涌上了一丝寒意。
“你……”慕思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的余光却在这一刻瞥见:宋明稚的动作格外干脆利落,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他已将身边的那一圈禁军,杀了个干净。
慕思安:“……!”
这,这怎么可能?
宋明稚的动作干脆的过分,此刻竟令慕思安和周围的禁军生出错觉:眼前这个漂亮的有些过分的男子,会亲手,将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
不过,宋明稚并没有恋战之意。
他踩着面前进军的肩,于瞬息之间出现在了慕厌舟的面前。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并肩,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就像是此前已排演过一千次、一万次那般。
慕思安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完了……”
开口的瞬间,他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在不自觉中,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几息之前,慕思安满脑子都是杀了慕厌舟,再杀进凤安宫,逼他的好父皇退位,自己登基为帝。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竟然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逃!一定要逃!
“驾!”
这时凤安宫前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宋明稚身边禁军的惨死,唤醒了其余人的神志,披坚执锐的禁军,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朝着宋明稚和慕厌舟而来。
与之相伴的……是一具具倒下的尸体,与逐渐浓重的血腥味,甚至于惨残肢断臂。
慕思安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
他虽然统率禁军多年,并且略懂武艺,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慕思安强忍住作呕的冲动。
用沁满了冷汗的掌心攥紧缰绳,连看都不敢看地上一眼。
打杀之声已响彻整片空地。
慕思安的视线从这里扫了过去,他试图突破身边的禁军逃出生天。可是没等他得逞,慕思安的腿上,便突然生出了一阵剧痛:“——啊!”
他低头便看到……
一柄在打斗中折断的残剑,被人当作暗器抛了过来,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大腿之中。
鲜血在刹那之间顺着伤处喷涌而出,打湿了他一整条腿。慕思安伴着一声哀号,重重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枣红色的骏马高高扬起前蹄,眼看就要朝着他的胸口处踩下,忽有一股力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过来!”
慕思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好似见了鬼似的,将视线落在了他面前的宋明稚身上:“你,你要,要……做什么?”
宋明稚懒得再理会慕思安。
他与慕厌舟的武功,远远胜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但今日他们面临的是一场宫变,这并非江湖比武,并不是武功高就一定能赢的。
如今敌我数量太过悬殊。
二人的体力和耐力,便是胜负的关键所在。
想到这里……宋明稚默默将视线落在了慕厌舟的身上。
他不知道慕厌舟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他只知道,从上一世起,“体力”便是制约自己的最大障碍。这一世,原主不但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甚至于就连这个缺点都没有任何区别。
此时宋明稚已经逐渐有了力竭之感。
紧握着匕首的右手,甚至整条手臂,都开始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别废话。”宋明稚学着刚才那个禁军的样子,一只手紧紧地钳制住慕思安的肩臂,另一只手则将匕首,抵在了对方的脖颈间,压低了声音在对方的耳边道,“让他们停下!”
宋明稚手中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一道向慕思安的脖颈间贴去,顷刻间便在这里落下了一道细长的红痕。
慕思安的身体重重地抖了一下,差一点便腿软跪在了地上。
他连想都没有多想,便按照宋明稚的话,耗尽全身的力气,高声朝周围的禁军吩咐道:“停下,都给我停一下!”
凤安宫前的空地上,安静了一瞬。
崇京城内的禁军很清楚朝堂局势,更清楚他们今日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此时,禁军的确生出了惧意,甚至心生绝望,可是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似乎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见禁军们犹豫,担心宋明稚真的杀了自己的慕思安,又一次提高了声量道:“都给本王住手啊!”
匕首上的寒气,已顺着脖颈间传遍了慕思安全身。
自知死到临头的他,完全凭本能道:“本,本王和禁军,都是受奸人挑拨!并非有意要伤齐王和齐王妃,只要将话说开,齐王殿下定会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们的!”
慕思安似乎是要在此时,将一直藏在他背后的严元博等人招出来。
禁军手下的动作随之一顿。
他们似乎是在犹豫,是不是要听慕思安的话。
但不等他们想清楚,阙楼之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杀下去!不许停——”
这声音格外低哑,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已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严元博终于出现了——
如今慕思安已经有了将他招出之意,那他也没有了继续藏在对方背后的必要。
凤安宫前的空地上,宋明稚和慕厌舟的眼底,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丝了然:眼前这一幕,与他们的猜测一模一样。
宋明稚在动手的那一刻就知道。
自己绝不可能只凭这一招,便以慕思安为人质,逃出生天。
毕竟他的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而慕厌舟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便拿下这个不断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人,而是选择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不过……
宋明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从宋明稚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已在心中默数了起来。
一切顺利的话,廖将军此时,恐怕已经带军,走到了齐王府的门口。
就在严元博出现的同一时间,阙楼上的禁军,已经拉满了手中的弓箭——看这样子,慕厌舟是不会说出他的同党都有谁了。严元博当机立断,决定走下下策,直接在这里,杀了眼前两人。
见状,原本将两人包裹的禁军,如潮水一般散了开来,空地另一端也露出了数十名拉满了弓的禁军。
“严元博要动手了。”慕厌舟的声音,出现在了宋明稚的身后。
生死关头,他的语气却带着几分轻蔑。
宋明稚点了点头:“是。”
空地上没有任何遮挡,眼下两人必须以最快速度向着阙楼而去。
说着,宋明稚已经借轻功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