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彭越、郦食其三人来到齐地, 皆被眼前惨景震撼失语。
史书上对此刻的齐地,只用了六个字形容,“人尽屠,城尽毁”。
章邯和彭越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 他们一眼便看出, 眼前的惨景不是攻城的时候弄出来的。
郦食其主动和流民的首领交流, 带回来几个军队溃败的齐国将领。
“齐人已降, 项羽却没有停止烧杀, 现在正向着北海去了。”
郦食其以为自己活过了花甲, 什么人间惨事没见过, 心智已经足够坚定。他说这话的时候, 声音仍旧微微颤抖。
彭越试图开个玩笑来缓解现在僵硬的气氛,于是问章邯道:“你们秦人打仗会这样吗?”
章邯无奈地看了彭越一眼。
如果不是汉王私下告知他, 彭越的才智不在处事上,他还真以为彭越看不起他, 要找茬呢。
性情圆滑的章邯没有为彭越不过脑子的话生气, 顺着彭越的话道:“大秦在统一天下前,因以首级记军功, 每战斩首不计其数。但非战时的斩首, 是不计入军功的。”
汉军已经驻扎在城中,城中却已经是一片废墟。所以他们只是找了一处火烧得没有太厉害的残垣为营地, 搭建帐篷。
章邯扫了一眼周围焦黑的废墟,道:“若敌人已经投降, 连有‘人屠’之名的武安君白将军也会约束军队, 尽力抚民。秦军占领的地就是大秦的地,那片地上的黔首要为大秦缴纳税赋,服徭役兵役, 怎么能随意杀戮?”
彭越点头:“我想也是。人都杀光了,谁给始皇帝修长城?”
章邯再次无语。理是这个理,但始皇帝是他的旧主,能不能别当着他的面叽叽歪歪他的旧主?
彭越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有问题,继续叹息:“我能理解打仗的时候屠城。杀红眼了,谁管那么多?我甚至能理解刚打完仗就烧杀。脑袋一热就没管住手,或是劫掠战利品,品德差一点的人就会这样做。“
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困惑道:“当像楚王那样,齐王已死,齐人已降,他却不停止兵锋,而是一座城一座城的烧杀已降的齐人,真是不能理解。”
郦食其平时最能说,现在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沉着脸盯着地面,好像地面有他的仇人似的。
齐将也说不出话来。
他哽咽了许久,才勉强出声道:“汉王能救我们吗?”
章邯和彭越对视一眼,大概知道自己来齐地能做什么了。
章邯等人把齐地的消息快马告知刘邦时,刘盈也得到了消息。
刘盈见自己去不了沛丰,反正刘邦的军营就在附近,他干脆先去见阿父了。
正在召开诸侯会议的刘邦,看着举着虎符和自己的小印大摇大摆入帐的刘盈,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身体就是一个踉跄。
他怀疑,自己以后恐怕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被刘盈气死。
刘盈大摇大摆进入帐篷,习惯性地往刘邦怀里一挤,在诸侯众目睽睽之下,翻看刘邦桌案上的东西。
“啊,项羽果然拟人。”刘盈啧啧。
刘邦扫了诸侯一眼,把刘盈抱到怀里,给了儿子一个面子。
等外人走了再教训!
“什么叫拟人?”刘邦问道,“唉,怎么轻了?”
刘盈翻白眼:“从南郑绕了半个天下,我能不瘦吗?不过我长高了很多,就当抽条吧。拟人就是不像人,只是披着人皮的鬼怪。”
刘邦捏了捏刘盈的面皮,发现刘盈虽然还有鼓鼓的脸颊,但手感差了不少:“别乱跑了,多吃点,见你阿母前把肉养回来,否则你阿母和阿姨都会哭得我头大。他确实拟人。”
刘邦和刘盈父子二人便在诸侯会议上闲聊起来,看得诸侯十分惊奇。
吴芮守家,驺无诸、驺摇皆亲自带兵前来帮助刘邦,梅鋗也代表吴芮参加了此次诸侯会议。
三个刘盈的熟人见刘盈大摇大摆进入议事议到一半的帐篷,汉王不仅不生气,还把汉王世子揽在怀里,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三人看着汉王世子出使时的态度,就知道汉王世子已经很习惯自己处理大事。那么这样的会议,汉王也是会让世子参加的。
现在正是诸侯看各地军报的时候,不断有人陆陆续续从帐篷里进出如厕。
刘盈大摇大摆走进来,如果不是挤入刘邦怀里,他小小的个子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现在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刘盈全部无视。
他一边翻看刘邦收集的情报,一边对刘邦小声讲述起自己沿路做的事,并且告知刘邦自己收集的信息。
因有史书对照,刘盈收集信息的时候很有针对性。刘邦收集的情报更全面,刘盈的情报更具体。
离开南郑后做的事不能当众多说,刘盈只提了一句自己的路线。
他着重告诉刘邦的是田横的情报。
关于项羽这一场屠很多城,《史记在多个人物传记都有提过。所有说法都阐明了一点,项羽是在齐地已经平定后才大规模屠城。
在项羽屠城之前,齐人皆降,齐国的军队已经打散,田荣被杀,田横逃走。
项羽杀掉投降的齐人,烧屠平原县城后,就举兵报复齐地,从平原县城一路烧屠到北海。
平原县在后世山东德州。北海为后世渤海。
在项羽烧屠到北海时,齐人才忍无可忍,“皆叛”。田横收拢反抗的齐人,凑了几万人的军队,继续和项羽游斗。
这时项羽才陷入泥潭,到死都没能平定齐地。
“现在项羽才刚开始屠城,齐人还是一盘散沙。我已经查到了田横所在的位置,阿父可派使臣前去游说,让田横归附我们,我们帮他报仇。”刘盈遗憾道,“哎呀,阿父已经派人过去了。我不能嘲笑阿父了,可恶。”
刘邦叫人进来,让刘盈把已经书写好的计划与自己的诏令一同发出,命章邯等人照办。
做完正事,刘邦握拳,狠狠砸在刘盈头顶:“老实点。”
刘盈努嘴。
好吧好吧,阿父在人前需要面子,自己暂且忍忍。
安排好齐地的事后,刘邦让韩信和刘肥先离开,带刘盈去休息,自己继续应付诸侯。
韩信早就想跑了。
这个会议就是一群人在说糊涂话,谁也不肯说正事。他听得直打瞌睡。
刘肥倒是听得很认真,但刘盈一到,他就忍不住想掉眼泪。刘邦看得着急,恨不得一脚把刘肥踹出去。
“盈儿!”刘肥一出帐篷,就泣不成声。
刘盈先给了韩信一个拥抱,然后对刘肥伸出手,让刘肥抱着他走。
“我本以为可以偷偷进入丰邑的,没想到项羽防守得这么死。”刘盈怒道,“我看他对沛丰的防守,比彭城还严密吧!”
韩信叹气:“我想也是。”
刘肥哭得说不出话,只不住点头,也不知道在点什么头。
“我看这些诸侯不能成事,义父也有点昏头了。”韩信见刘肥的眼泪都滴刘盈身上了,忙把刘盈抢过来,“咦?怎么轻了这么多?”
他抱着刘盈,都不觉得废手了。
刘盈道:“养几日,就重回来了。嗯,阿父是有点小瞧项羽,他恐怕要吃个大苦头。别管他,等他吃了苦头就会成长。太溺爱阿父,不让阿父受挫折,阿父永远不能成长。”
韩信无奈道:“盈儿,你说的话是父亲对儿子说的话,不是儿子对父亲说的话。”
刘盈昂首:“我就是汉王乃公!”
韩信失笑。哭泣的刘肥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声点,别被人听到,去找阿父告状。”刘肥小声道。
刘盈浑然不惧:“告就告呗,阿父又不是没亲耳听我说过。我们来商量一下,如果阿父败了,我们要怎么保存汉军势力。唉,这个大汉还是得靠我们仨。”
刘盈起了个头,韩信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刘肥跟着韩信当了这么久的副将,也养出了些能力,能在韩信和刘盈商量的时候提出意见了。
三人窃窃私语,说的都是怎么架空汉王,免得汉王老糊涂,把精锐的汉军葬送之类的混账话。
他们决定,让汉王自己带领诸侯去彭城坐镇,他们带着精锐汉兵分散在彭城周围,等汉王和诸侯败了再去救援。
“就该这样,让他狠狠吃个大亏。”刘盈冷哼,“可怜那些枉死的汉军兵卒了。”
韩信道:“战场上总是会死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所以你不可以上战场。”
刘肥也附和:“对!你绝对不可以上战场!”
刘盈无奈:“就我这小胳膊小腿,我想上就能上吗?”
他也只能去刷一刷方块人,在副本里过过战场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