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根据品种不同, 体型差距很大。灰兔驴应当是类似后世关中驴那样的大型驴品种,肩高能达到一米五,比得上一匹小型马了。
已经十四岁的刘盈,骑上健壮威风的灰兔驴, 不再是孩童骑着他的小毛驴。虽然在骑着战马的壮卒环绕下, 刘盈和灰兔驴仍旧稍显娇小, 竟也有了几分威风凛凛。
刘盈和灰兔驴奔驰在队伍最前列, 在还未望见营帐时, 便命令队伍停了下来。
壮卒已经被韩信训练得令行禁止, 刘盈下命令, 他们就会立刻听从, 不会质疑刘盈的命令。
众人勒紧缰绳,原地下马, 牵着马匹向前继续缓步前行。
在一处空地,灰兔驴用脑袋拱了刘盈一下, 刘盈向后打了个手势。
有壮卒立刻从马背上取下工具, 在地上一阵摸索。
因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肉类和肝脏,即使今夜只是残月, 壮卒没有点燃火折子, 也能勉强看清地面。
他们很快就从地面上拔出木刺,割断绳套。
在壮卒清理妥当后, 灰兔驴率先走向原本有陷阱的地面。待它对刘盈点头后,刘盈才命令众人骑马, 跟随他继续前行。
夜袭劫营不需要很快的速度, 需要的是隐蔽。
匈奴人擅长使用骑兵,也知道如何防备骑兵。
他们休息的营地周围都竖起了木栅栏,唯一可供马匹进入的正门面前有多处套马索、鹿角、木刺陷阱, 还有兵卒来回巡逻。
到了能看见营地的地方,还有宽大的拒马等着刘盈等人。
如果是喜欢看史书中战争记载的人,便知道古人劫营,最麻烦也是最危险的就是清理障碍。
若是大军攻击营寨,一般会选择火攻烧掉陷阱。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渊就是在带人灭火、修补鹿角时,被黄忠阵斩。
刘盈因是偷袭,不能选择火攻,只能学甘宁百骑劫营时一样,先步行拔掉鹿角等障碍物,再骑马冲入敌营之中。
有视力极好、感知敏锐的灰兔驴在,刘盈等人不需要点燃火把,便可寻到地面的陷阱。
不仅如此,他们已经看到地方营地,还未发现地方夜巡哨兵的火把。灰兔驴选的路线,完全插在了巡逻哨兵的空当,真是太安全了。
壮卒心头又激动又惊恐。
北郡人早就见过驴,不像中原人初见灰兔驴时那样大惊小怪。
现在正因为他们知道驴是什么动物,所以他们比中原人还大惊小怪。
这真的是驴?!
又拆掉两处拒马,留出可供两匹马并行的路后,刘盈抬手让众人上马。
战马安静地冲入了营地内。
在他们冲入营地火光范围时,刘盈的箭率先离弦飞出,扎入了箭楼上眺望的人的胸口。
正往下探身查看的匈奴人从箭楼上栽倒。
刘盈身后的壮卒也纷纷拉满弓弦,营门口的守卫在羽箭破空声发出时,便应声而倒。
在他们倒下的时候,刘盈骑驴越过了营门守卫倒下的身体。
待进入了营帐,刘盈等人便无法再隐藏。
刘盈深吸一口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声。
刘盈身后的壮卒,也按照之前刘盈的命令,有的惊恐尖叫,有的用刚学的匈奴话喊“别杀我”“杀了你”。
他们紧紧跟在刘盈身后,乱七八糟的尖叫和喊声瞬间吵醒了营地里睡觉的匈奴人,也震傻了守夜的匈奴人。
刘盈摸出装着只会滋火、毫无杀伤力的劣质黑火药的竹筒,用火折子点燃浸了油脂的麻布条引线,丢向旁边帐篷。
“我的牛羊女人都被该死的冒顿抢了,我要报仇!”
刘盈操着一口流利的匈奴话,黑色的披风一掀,露出毛绒绒的匈奴贵族毛皮衣服和帽子。
壮卒们也跟着继续乱喊。
有的喊报仇,有的喊逃跑,有的喊“我活不下去你们都得死”……每一声乱喊,都要配上他们自己的惨叫,好像真的有人被杀了似的。
事实上他们自进入营地大门,除了丢竹节,还未有机会杀过任何一个人。
“是天雷!有巫师在用巫术!”刘盈丢了几个竹节,又怪叫,“啊!你疯了吗!你被巫师操控了吗!啊!”
刘盈换了怪叫的内容。
配合着竹筒爆炸的响声和火花,刘盈假装好像来了个草原巫师,正在用巫术让营地里的人自相残杀。
这时,刘盈寻到了粮仓的地方。
高耸的锥顶,真是十分显眼。
刘盈又是一个手势。壮卒四散开来,绕过大大小小的营地帐篷,朝着粮仓奔去。
这次在前往粮仓的路上,壮卒终于手持长矛,在高桥马鞍和马镫的帮助下,借着战马的冲击力,迅速划开沿路匈奴人的身体。
可惜无论打造马蹄铁还是钉马蹄铁,对封建时代都是需要摸索许久的高精尖技术活。刘盈为了保护马蹄,只让马穿了聊胜于无的皮靴子。
现在战马踩在营地里的障碍物上,还是会吃痛降低冲击的速度。如果这支骑兵无惧地形,战力还能更强。
刘盈等人的尖啸、乱喊和璀璨的烟花特效,让从梦中惊醒的匈奴人脑袋里紧绷的弦轰然断开。
或许刘盈是真的有天命在身。
他进入营地演这一出,除了扰乱敌人,还存着一个成功率渺茫的目的——在匈奴人的营地里制造营啸。
营啸,又称炸营。
旧时候的军营没有心理辅导,没有精神建设;打仗都是被逼而来,服从命令全靠严苛的军令;将领之间和兵卒之间的上下欺压十分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兵卒的精神状态可想而知,几乎随时处于紧绷之中。
于是,这样的兵营就可能出现一种可怕的偶然事件——夜晚,一位兵卒从噩梦中惊醒,脑袋里紧绷的弦断开,陷入疯狂。他可能大吼大叫,满口癫狂之语,甚至抽刀砍向身边的人。
在一个兵卒突发癔症,很快其他兵卒就像是得了传染病一样,接二连三陷入疯狂,仿佛有人向营地里施展了混乱诅咒。整个营地陷入自相残杀的内乱。
这,便是“营啸”。
历史中的著名“营啸”事件虽然都是偶然发生,但研究其发生时的状态,可以得出两点比较确定的,会增加兵卒紧张程度,诱使兵卒崩溃的因素。
第一,兵卒面对强大的敌人,已经吃过败仗,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状态。淮海战役中孙元良部炸营就是这种情况;
第二,兵卒虽然没有面临败局,但由于是联合作战,彼此之间都没有信任,一点风吹草动,就误以为受到友军攻击。淝水之战时苻坚所率领的前秦军队炸营就是这种情况。
匈奴人的军营,正好两种情况都符合。
虽然韩信指挥的汉军,两条腿赶不上匈奴人的四条腿,没能取得大的战果。但匈奴人一直被韩信追着跑,每次接触战斗都失利,明显已经累积了很深的恐惧和疲惫;
匈奴的部落军制使其军队各有其主,现在虽然听从大单于的命令,但平时抢夺牧场、牧民时也多有摩擦,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并不深。
刘盈又通过研究匈奴军队判断,匈奴还处于奴隶制,其牧民并没有接受严苛的军事训练,匈奴贵族只是靠着残忍的刑罚驱使牧民作战。匈奴人能打的精英都是各部落的小贵族。
这一点,匈奴人和中原部队没有太大不同,都是几万精锐带着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炮灰”。
所以中原能用的战术,在匈奴也能用。
如果能煽动牧民和奴隶心中的恐惧,或许恐慌就会蔓延到整个营地,裹挟匈奴人真正的精锐主力。
为此,刘盈把真的没什么用处的黑火药重新拿了出来——在只知道木炭、硝石、硫磺这最简单的黑火药配方,对枪炮等武器构造一窍不通的前提下,这玩意儿连做个炸药包都不好使,就能当个摔炮。
没有哪一项技术不需要配套工业。
但实用性不强,迷信性强啊。吓唬吓唬无知牧民,或者充当比火油更好使的引火物烧帐篷和粮仓,应该问题不大吧?
嘿,问题还真不大。
在刘盈从营销号里学来的半吊子战场心理学分析下,在滋火棒的璀璨特效下,在刘盈的天命加成下……
匈奴人,营啸了。
刘盈和他的壮卒不追求杀伤多少敌人,分路绕道纵火后直奔粮仓。匈奴人终于拿起了手中简陋的武器,抽刀所向的却不是刘盈等人,而是身边的人。
他们的脑子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发泄的杀意。
有的还保留一丝情感的人,向平时欺压他的兵卒、将领挥舞武器;大部分人则是见人就砍,甚至专门挑没有反抗、体格最为弱小的人下手。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几十个兵卒开始发疯,疯病蔓延的速度比瘟疫还快。
当镇守此处的匈奴大贵族从睡梦中醒来,披上他那仿佛中原将领般整齐的盔甲时,营地已经陷入地狱。
匈奴大贵族的护卫都是小贵族组成的精英。
这样的人有的是机会发泄心中的压力,所以即使遇到营啸也不会轻易发疯。
他们紧紧护在大贵族帐篷附近,阻止发疯的底层兵卒靠近。
即使发疯了,兵卒也会抱有最基本的、动物般的趋利避害本能。这样的本能让他们不会去阻拦骑在马上、装备精良的刘盈等人,也会让他们在冲击大贵族的帐篷失败后,绕开这个会让他们丧命的地方。
兵卒继续自相残杀。
但如果此时哪个匈奴将领试图训斥他们,镇压他们,那么这群疯子也会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样,疯狂地扑向平时那群他们不敢违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