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城门外, 刘盈搭了好大的台子。
他端坐在台子后,两百从北疆新募的护卫守护在他的左右。
五百壮卒,战亡一百余人,还有一百余人身有残疾。
战亡者的家中人都得到了爵位, 残疾者都在当地成为官吏, 再经过一番筛选, 有几人留在了军中, 有几人被韩信、刘肥要了去, 留在刘盈身边的, 是刚刚两百人。
这群从匈奴战场上厮杀过的汉子, 气势与普通宫廷护卫完全不同。他们身上的煞气, 仅有刘邦身旁那群侍卫能比一比。
刘邦常让身边的老兵与刘盈身边的新兵切磋,倒是把这群北疆壮汉的傲气给打磨圆了。
仔细想想, 匈奴好像打不过大秦。虽然匈奴没和项羽打过,但大概也是打不过西楚霸王的。
那么自己打不过战胜了大秦和西楚的大汉老兵, 似乎也正常?
磨掉了傲气, 这群壮卒终于被韩信认可,能在刘盈身边充当门面。
刘盈在栎阳城门口摆擂台, 已经摆了三日, 刘邦才得到消息。
由此可知,大汉的皇帝已经被太子架空重重点头。
大汉真正的帝王但系统不认可俯瞰着两边擂台排成长队的参赛人士, 为天下英才尽入我怀欣慰颔首。
武力值高强的参赛者参加角抵和射箭比赛,自认有辩才者则和刘盈所带的文吏们比一比口才。
参赛者们过五关斩六将, 武力值高强者依次和刘盈的护卫比试后, 就要和被刘肥从齐国送回来的曹窋比试。
而具有辩才者,便和刘盈身旁侍立着的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看着十分文弱的随何比一比辩论。
被迫来当考官的蒯彻对另一位考官, 还在养伤,所以无所事事的武城侯彭越道:“让曹窋和随何与他们比,太子没想让人去他面前。”
彭越疑惑道:“若连曹窋和随何都不能赢,凭什么能到太子面前?这朝堂中大大小小官吏,也不是人人有资格向太子请教。”
蒯彻只想讽刺太子,彭越却是个有什么话说什么话的老实人。蒯彻努力想阴阳怪气,彭越总是听不懂蒯彻的话里话。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蒯彻闭上了嘴,彭越还以为蒯彻与他相谈甚欢,打开了话匣子。
蒯彻这才知道,彭越是主动来的。
大汉朝臣都忙得脚不沾地,蒯彻不算汉臣,才被刘盈拉壮丁。没想到身为正经开国彻侯的彭越,居然自甘下贱。
蒯彻讽刺彭越,彭越还以为蒯彻在夸他,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太子有事,我正闲着,自然要来帮衬帮衬。”
彭越说起和太子的初识。当时他还在钜野大泽附近等待刘邦的调遣。
陛下信任他,把自己所有儿子和麾下心腹将领的子弟都打包送来,差点没把他吓死。
蒯彻阴阳怪气:“信任你?难道不是太子自己偷偷溜走,齐王和淮阴侯协助吗?”
彭越笑道:“蒯先生开什么玩笑,若没有陛下准许,太子岂能带兵?淮阴侯和太子是带着陛下兵符来的。”
蒯彻讥笑:“兵符?太子有很多兵符。”
彭越点头:“是啊,陛下实在是信任太子。”
蒯彻彻底明白,彭越是个傻的。
彭越也再次明白,蒯彻果然与自己谈得来。
你看,他们聊得多开心。
章邯被刘邦任命为楚相,协助刘交防备英布等异姓诸侯王。彭越终于又找到了一个投契的新友人。
就在彭越和蒯彻单方面畅谈时,刘邦混入了观众中,参赛人士的筛选也进入了第二轮。
刘邦抱着手臂,皱眉看着儿子抬着下巴的得意神情:“孽子想干什么?你怎么不阻止?”
萧何道:“难道不是陛下同意的?”
刘邦疑惑:“难道孽子又拿出了诏令?”
萧何磨牙:“陛下,你管一管太子吧!”
刘邦装聋。
萧何都憋不住谨慎的人设了,威胁道:“陛下,你再这样,小心太子架空你。”
刘邦不仅没被威胁到,还“哈哈哈”。
萧何气得背对着刘邦。
刘邦继续“哈哈哈”。
张良和陈平对视一眼,沉沉叹气。
如果萧相国真的挂印,真是陛下自找的。
萧何不想回答,刘邦便自己寻找答案。
他迅速以游侠的身份混入群众中,问他们参加这次比赛,有什么实质的好处。
嗯,这实质的好处,可不是在太子面前露脸,或者给太子当门客。他很自傲,不愿意为他人家臣。
“那你更该去报名参赛啊。”一位老者指着报名处道,“哪怕胜了一场,都有钱拿。若胜了三场,便可做官了。”
又有一老者用拐杖使劲砸地:“若能到太子面前,哪怕不能赢太子,也能被太子举荐给萧相国或吕太尉为吏,这是平步青云啊!”
萧何与匆匆赶来的吕泽眉毛抖了抖。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刘邦似笑非笑:“真是大手笔啊,看得我都想去了。可惜报名已经结束。”
那用拐杖砸地的老者又狠狠砸地:“我催我那儿子来参赛,他非犹豫。哼,现在想来也没用了!当什么门客啊,当门客哪有直接做官好?”
刘邦笑容真切了些:“的确如此。”
他又问了几人,得知刘盈在胡闹几日后,这次盖了他的印鉴,昭告整个关中的“擂台赛”,确实很大手笔。
刘盈将赏赐的财物和官职都写在了公告上,比赛结束,立刻就可以领。
刘邦甚至在刘盈手边,看到了相国府和太尉府中官吏的官印。
看来谁要是能赢过曹窋和随何,这官印,刘盈也是真的会给。
刘邦问身后二人道:“我记得你们府中没有空缺职位?那两颗官印是谁的?”
吕泽在认真思考,萧何则没好气道:“府中有没有空缺,不是陛下和太子一句话的事?就是官印,太子也可以现刻。他又不是没做过。”
刘邦竟然点头:“有道理。”
萧何又气得背对着刘邦。
张良把萧何拉到一旁,轻声安慰。陈平则劝说刘邦,不要故意气相国。
吕泽按压着眉角。
什么?陛下居然是故意气相国?为什么啊!
刘邦此举没有为什么,单纯嘴贱而已。
刘盈一眼就从乌压压的人群中,看到了穿着简朴的老父亲。
刘盈对曹窋道:“阿父身为皇帝,居然从宫里偷溜,简直是昏君。”
曹窋无语:“太子,你说此话是真心的吗?你真不知道陛下为何会来?”
刘盈嗤笑:“你难道对你父亲也这么说话?难怪你会被你父亲揍。可怜的曹窋,屁股现在还肿着吧?”
曹窋把脸转向一边,不肯说话了。
他辞官离开太子宫,眼巴巴地去齐国照顾生病的父亲,得到的只是不肯戒酒的父亲的责打。
孝子再次心碎,决定再也不当孝子。
太子真是可恶,专门戳他伤疤。
阿父出现了,刘盈便暂时离开,免得刘邦冲上台,把他拽下去。
“哟,阿父,你终于来了。”刘盈把刘邦请到旁边小屋,招手。
刘邦给了刘盈一暴栗:“竖子在做什么?徙木立信?”
刘盈揉了揉脑袋,试图给他阿父一暴栗,被陈平拦住:“你知道,还动手?”
刘邦道:“你就不能先通知我一声?”
刘盈笑道:“若不是太子‘胡闹’,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多了。‘胡闹’却也‘立信’,才能取信于人。”
刘邦叹了口气,道:“又有谁惹你了?”
刘盈道:“这天底下令我不快之人和不快之事太多,懒得说。”
刘邦问道:“你冲着贵族门客去的?”
刘盈冷哼:“他们哪配啊。只知道为贵族门客,没信心自己求官者,我不屑一顾。嗯,好像阿父以前给人当过门客?”
刘邦再次动手,被刘盈挡住。
当我还是以前任你敲打的小孩吗?住手吧,老东西!
张良把刘邦拦住:“陛下,继续说正事。”
刘邦和刘盈一个被张良拉着,一个被陈平拖着,终于安静地继续说正事。
刘盈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递给刘邦。
刘盈上书,先借此次擂台赛树立大汉有官真的给的威信,让那群脑子还在春秋战国,以为要投奔某个贵族才能当官的门客们知道,还有可以直接当官的途径。
但这只是第一层。
第二层,刘盈建议刘邦趁着自己“胡闹”招揽人才的热闹,下一个正儿八经招揽人才的诏书,令地方上推举人才,并成为定例。
同时,大汉将在地方上设置学府,教授文武经算律令之学,有爵者皆有子弟名额,可免费入学。
刘盈道:“现在阿父已经将天下近三成土地分给有功兵卒,这群兵卒,将会取代曾经的六国和大秦旧士人,成为大汉的新士人。他们现在不缺钱、不缺地位,缺的是学识。”
现在纸张还没有改良好,印刷术不能用,竹简木牍只能靠抄书。
不过在关中推广太学,咬咬牙还是能做到的。
大秦曾经最大的难题就是官吏太少,当天下皆为郡县时,没有足够多的基层官吏来执行大秦的律令。
现在刘邦将天下分封,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区别对待天下人,先给关中人好处。
无论是中央选官推举,还是太学推举入学,当然是大汉直属的地盘上先试点。
诸侯国那里,刘邦也会下诏。而如何推举,如何建立太学,都是诸侯王自己说了算,当然也是诸侯王自己出钱出力。
诸侯国那里效果如何,大汉皇帝就不越俎代庖了。反正推举来中央的人,刘邦一视同仁地考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