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勃被针扎醒, 抖抖索索入宫向刘邦哭诉。刘邦差点笑得被口水呛着。
“哈哈哈哈,好,很好,是麒麟儿啊。”刘邦笑着拍着大腿道, “你该得意了。”
周勃半是炫耀, 半是心忧道:“是麒麟儿, 但这麒麟儿不听话啊。”
刘邦用自己的经验安慰周勃:“听话就成不了麒麟儿了, 你要学朕!”
不常自称“朕”的刘邦, 把这个“朕”字咬得特别重。
周勃奉承道:“臣家的麒麟儿虽不听臣的话, 但很听太子的话。这臣就放心了。”
刘邦满意地点头:“有盈儿照顾他, 你当是可以放心。你有这样的麒麟儿, 该炫耀一番。”
周勃当了几年大臣,除了仍旧锲而不舍地和灌婴一起给陈平造谣之外, 平日处事已经很是谦逊低调。
他知道太子此次出行向陛下要人,但有的人不愿出行, 陛下便同意了。周亚夫主动前往, 或许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
听刘邦如此说,周勃琢磨了一下, 在得罪同僚和跟着皇帝走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随皇帝。
“那是肯定要狠狠炫耀!”周勃得意道, “臣这就先向陈平炫耀!”
刘邦本对周勃的不假思索十分满意。听周勃后半句的话,刘邦嘴角微抽。
他无奈道:“你怎么总是和陈平过不去?”
周勃冷哼。
刘邦挥手像驱赶蚊虫一样驱赶周勃。真是服了, 周勃不会要嫉妒陈平一辈子吧?
不过周勃和灌婴虽然一直私下与陈平不和,但在朝堂上, 却常与陈平政见一致。
刘邦怀疑, 这两人大概是在诬告陈平时细细查了陈平的生平,对陈平的智慧很认可。
这认可,可能让二人更嫉妒了。
可是聪明人那么多, 为何他们非得和陈平过不去啊!
刘邦自诩很了解自家的老兄弟们,但真的不理解灌婴和周勃对陈平的恶意。
周勃离开后,刘邦看着殿门出了一会儿神。
张良正抱着文书走来,见刘邦神游天外的模样,心头微微一疼。
他将文书放在案上:“陛下不可再难过了。太子仁孝,若知道有人惹陛下难过,待他回长安,长安可要翻了天了。”
刘邦收回略有些空的目光,叹着气笑道:“盈儿虽孝,可算不上仁。”
张良道:“太子或许没有小仁,但绝对心怀大仁。此事几位不同学派的大儒都是认可的。”
“大仁……是啊。”刘邦再次微微叹气,“若不是有盈儿这样优秀的继承人,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去。许多人能与我共患难,同富贵却很难吗?”
张良道:“他们只是想要安于富贵,失去了进取心,并非对陛下不忠。”
刘邦不言。
忠不忠,虽然他很宽容,但心里有杆秤。谁与以前不同了,他心里那杆秤都是清楚的。
刘盈此次索要的人是他最初的小弟。这些人也是刘邦在沛丰时最亲近的兄弟们的儿子。
虽然自己没有强迫命令这些人跟随刘盈,只是询问,但一位忠臣,即使再担心子嗣安危,也不该拒绝。
安危安危,难道盈儿不是承担着同样的危险吗?
当初自己被迫逃入芒砀山,卢绾都敢提着剑跟随自己。卢绾以其子体弱为名,请求将其子从名单上划去时,刘邦面上不显,心里是极为难过了。
这已经不是刘邦第一次难过。在卢绾与异姓诸侯王勾连时,他已经难过了一次。还好卢绾在自己的提醒下及时收手,没让他更为难过。
“罢了,现在他们确实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富贵,不算背叛。”刘邦揉了揉眉间,洒脱道,“朕不能指望人一辈子不变。”
张良将袖中书信递给刘邦:“陛下看一看这个,或许就会开心许多。”
刘邦拆开信。
这是跟随刘盈离开的张不疑的家书。张不疑在信里大骂不肯前来的人不忠,并绘声绘色写了刘盈对小弟的敲打,以及周胜之和周亚夫兄弟二人的言行。
“以后只当他们是臣子,不当他们是小弟?”刘邦愕然,“盈儿这是做什么?他的言行还像个太子吗?”
这是什么大汉皇帝啊,这明明就是山贼头子!
张良微笑着问道:“陛下可畅快了一些。”
刘邦沉默良久,扶额大笑:“畅快了,十分畅快了!”
这时,极受刘邦信任喜爱,所以可以不经通报,拿着自己的牌子便能进宫面圣的卢绾,高举着牌子匆匆跑来。
他跑得太急,跪下时竟一个滑铲,差点撞到台阶上。
卢绾哭道:“陛下!陛下!快派人帮我把不孝子追回来啊!他居然私自出京,去投奔太子了!”
刘邦惊愕。
而后,他在卢绾的哭声中捧腹大笑。
畅快,这次刘邦是真的畅快了!
……
“再等一日。再一日,就不等了。”刘盈下令。
在他的身后,卢绾的第二子卢参笑得特别得意。
他在兄弟的帮助下,成功背着行李,骑着骏马,逃离了长安。
“还等什么?若有心前来,现在已经到了。”卢参自己过河了,就要拆别人的桥,催太子赶紧离开。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原本他们对兄弟们没有遵守太子的命令很难过,不希望友谊破碎。这几日陆陆续续有人违背长辈的命令,私自来投奔太子后,他们就变了态度。
赶紧走!不然怎么能显得我们这群毫不犹豫跟随太子的小弟们特别忠心!
刘盈笑道:“再一日。这是寡人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小弟们更加焦急。
他们祈祷神灵,希望还在犹豫的人千万别醒悟,一定要赶不上啊。
可是他们失望了。
在最后一夜,和周亚夫一样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奚第到达,刘盈给刘邦名单上的所有人到齐了。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来!”周亚夫惊讶极了。
奚第不是刘盈曾经的小弟。他的父亲是老不想成亲生子的奚涓,刘盈广收小弟时他还没出生。
在大汉快建立时,奚涓之母以死相逼,再加上刘邦的命令,奚涓终于委委屈屈成家。奚第现在不过九岁。
刘盈在名单上写了奚第的名字时,特意在名字后面备注,此人可以不来。
他只是很喜欢奚涓这个叔父,所以愿意特意照顾奚第,让奚第来见见世面。
不过奚第毕竟年少,又是奚涓独子,西域之行凶险,即使刘盈会特意照顾奚第,奚第若不能来,刘盈也认可。
因名单中有周胜之,刘盈知道周亚夫更优秀,也没给周亚夫名额。周亚夫却自己跟着来了。
在名单中未到达的人只剩与周亚夫年龄相仿的奚第时,刘盈心里有一点唏嘘。
有的人能青史留名,真的是万里挑一的出类拔萃啊。
没想到,奚第居然卡着时间到达了。
奚第第一次长途骑马,下马的时候差点从马上滚下来。
萧延忙把奚第抱住,放到地上。
“大母把我看得太严,阿父好不容易才把我放走。”奚第咧嘴笑道,“我离开时,大母已经发现,正率家丁追我。阿父一人堵在门口,谁也过不去,英武极了!”
刘盈乐道:“奚叔父在你离开后,肯定会被你大母揍得起不了身!”
奚第跟着乐:“阿父也这么说!他让我跟着太子好好学,不能对不起他挨的打!”
刘盈揉了揉奚第的脑袋。
奚第的动作和周亚夫当初被揉脑袋一模一样,都是脑袋晃晃,眼睛弯成了月牙。
“奚叔父送你来,该派个护卫。你年纪小,怎么能独自出行?太危险了。”刘盈道,“我当初满天下乱跑,身边也是带了护卫的。”
奚第揉了揉鼻子:“若带了护卫,就逃不掉了。大母和阿母可敏锐了。哈哈哈,我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点自信的!”
众人皆斜视。
刚刚谁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你的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奚叔父真是心大,居然让垂髫的孩子独自骑马离京。周亚夫虽也是垂髫孩童,但是偷偷钻进了周胜之的车里跟来的。
不过奚第有这样的胆识,众人十分佩服。他们对待奚第和对待周亚夫一样,虽然两人年幼,他们也视之为同龄人。
樊伉颇为难过道:“比我们年长的兄长们已经立功,比我们年幼的弟弟们又展现出自己的聪慧勇敢,我们夹在中间,可太难了。”
夏侯灶靠在樊伉肩头,掩面假哭。
一众年轻勋贵哄笑。
被算在“已经立功的兄长”中的曹窋和萧延也莞尔。
“好好休息,明早拔营。”刘盈狠狠笑话了一番哄闹的小弟后,下令道,“接下来,有的是苦给你们吃!”
“哇,可怕!”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真忐忑啊。”
“太子妃,你别举着你的大棒啊!你这是威胁谁!”
“曹兄长,求不要太严厉。”……
萧谨把大棒往地上一砸:“当然是威胁你们。”
曹窋笑着单眼眨了一下:“你们猜?”
一众年轻勋贵勾肩搭背,哀叹着去安营扎寨,准备睡觉。
周亚夫和奚第住一起,由曹窋照顾。
曹窋经常照顾醉酒的父亲,照顾两个懂事的少年,轻而易举。
在出行路上,刘盈和萧谨虽不会做大婚时未做之事,以免萧谨在路上怀孕,但两人也睡同一张床上。
在被子中,萧谨轻轻握住刘盈的手:“总算安心了。”
刘盈轻笑:“是你的功劳。”
刘盈的小弟们出身都不算太好。父辈在外征战时,家中女眷大多没本事教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