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本来把玩驳头?链的小手突然停顿,脑海里迅速过一遍他刚才的话。
是让她来的意?思吗。
“也,也行?吧。”南嘉没拒绝,“就一件外套而已。”
“你睡觉只脱一件外套吗?”
“……”
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样吗。
南嘉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爪子,纱布已经?褪了,手心?涂了一层薄薄的药,仍然不太自在,坐立难安,幽幽反驳:“我手受伤了,不方便。”
“不是信誓旦旦说小伤没事吗。”陈祉好整以暇看她畏畏缩缩的小模样,“怎么现在又不方便了。”
薛定谔的不方便。
她觉得是小事的话就是小事,在他这里也可以说不方便。
她振振有词:“我这不是怕把你的衣服弄皱了,多浪费。”
“没事,你烧了我还?夸你心?灵手巧。”
忘了这茬,大少爷富甲一方,岂是这点?小钱就能糊弄得了的。
不等她冥思苦想其?他理由,陈祉很?有功德性地退让一步:“闹着玩的,不要你来脱。”
南嘉情不自禁松了口气,早说啊,害她刚才白担心?一场。
她连自己都没研究明白,哪有闲情去研究他的衣服,且他这人她最了解不过,没准解着解着就干柴烈火了。
“我们家宝宝手受伤了。”陈祉拿过细藕似的手腕,“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帮忙脱。”
“嗯嗯。”
“宝宝帮我拉开拉链就好了。”他说,“这个简单。”
“……等等。”南嘉瞬时顿住,“哪里的?”
亏她问得这么细节,既然如此,陈祉调侃的性质更浓了。
“还?能哪里。”他偏首过去,笑得恶劣,“当然是宝宝要用的地方。”
“你……”南嘉哑口无?言。
他给她讲了一个多月的童话故事。
见面后终于不用伪装了。
到疗养院,两颊红成小番茄的南嘉跟在他的身后,磨磨唧唧挪着步。
陈祉理所当然牵她手过去,没有招呼,江院长?没提前来接应,只有前台的护士过来接待。
“已经?通知我们院长?了,他很?快过来。”
江院长?过来之前,南嘉找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外婆近期状况好转一些,只是属于偶然性的,大部分时候仍然疯疯癫癫,或者沉默寡言,比起其?他的老年痴呆,她是较为?有活力的那种。
南嘉正想去探望,发现走廊里头?,熟悉的老太太正摇头?晃脑地过来,像是朝她走来,到她身边后又忽视她,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什么话,加快脚步。
后面则是一群追着她走的护工。
老太太人老力气不小,两个护工险些按不住她。
老太太走出去的步伐灵活,能够正常的上下楼梯,手舞足蹈的。
“外婆没认出我来。”南嘉说,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她看见你了。”陈祉说,“又走了。”
和南嘉擦肩而过时目光迟疑一会儿,之后继续沉浸在她自己疯魔的世界里。
疗养院收养不少德高望重的老病人,还?有一些集团老总来这养老,大部分人的状态是病恹恹的,偶尔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散散步,很?少像外婆这样,四处乱蹿,护工追她都得用跑的。
南嘉撇下陈祉,跟外婆出去,看见人正蹲在一颗树前,手里攥一个铁勺子,当做铁铲子似的颠来复去。
护工围站在旁边不敢有大动静,怕下一勺的泥土会泼她们脸上。
老人家一边刨土一边念念叨叨:“我都说这地下有宝石了,你们怎么就是不信,我现在就挖给你们看看。”
嫌弃勺子太小,她干脆把勺子一扔,自己往地上一坐,吭哧吭哧地挖起来。
护工终于看不下去,怕她着凉有生病的风险,连忙上前阻止拉拢,外婆不乐意?,抱着树干鬼哭狼嚎地喊了起来。
所有人没有惊慌失措,习以为?常,不敢蛮力把老人家从树干上脱离,双方僵持。
南嘉有过去劝,老人家并不认她,把她当陌生人一样驱赶。
“陈少。”一名护士过来通知,“我们院长?来了。”
站在台阶上的陈祉听到后面的声音,没有回头?,继续目不转睛,怪不得南嘉很?少过来探望,老人家对她比陌生人还?差,手里的土都往她身上扔。
世上真的有人患有老年痴呆症仍可以如此有活力吗。
早些年,外婆患有心?血管,肠胃病变,经?过治疗后慢慢痊愈,身体恢复良好,唯一治不好的是全球难题阿尔茨海默症,认知功能出现严重障碍,但实际情况是脑电图a波并无?明显减少,没有失语,视力空间,行?为?损害,大脑皮层和海马体萎缩也不及其?他患者严重。
医生只好给出多项病情判断,还?伴有精神类疾病,开出药物一同治疗。
“陈少。”江院长?来到身后,颔首招呼,“好久不见。”
日光灿烂,陈祉眯眸远眺一片绿荫树,漫不经?心?开口:“你和方清喜女士是什么关系。”
江院长略显沧桑的面孔僵硬。
有时候果真得避开势头太足的人,他和陈家这位小爷没打?过几次交道,人家就给他调查得明明白白。
“方清喜女士是陈太的母亲。”江院长?说,“也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都出身在苏南的一个小镇上。”
也许他不该去那家餐馆回忆苏南菜,那天碰巧和陈氏夫妇撞面,南嘉没有疑心?,陈祉的敏锐度和洞察力太高,何况在此之前,外界就有他这个江院长?和妻子婚内不和的传闻。
也许陈祉是想为?江朝岸调查他是否有外遇,结果不小心?查出的,是他很?多年前的红颜知己,不是旁人,正是南嘉的母亲。
江院长?此时很?平静,他知道自己身份一直都很?可疑,那个年代?的高材生,拒绝出国深造,拒绝留在家乡,却委身于江家做赘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为?了钱,事实也是如此,只是要更详细些说的话,他是为?了研究资金。
陈祉轻飘飘睨了眼:“她母亲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是询问语气,意?味着陈祉并不觉得牵扯到江院长?,否则他肯定第?一时间就上门。
只是这个人身份太可疑。
“她去世的最开始,我就在调查。”江院长?说,“可惜始终没有线索。”
凶手当场被捉拿归案,正常入狱走程序,有作案动机,这还?能怎么调查?可这事太顺利,顺利到让人蹊跷,这背后真的没有其?他始作俑者了吗。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老人家了。”江院长?看向那边闹腾的老病人,“她是现场目击证人,是最清楚自己女儿怎么死的。”
可惜老人家的病迟迟不好,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江院长?这些年为?她的病四处奔波,搞了不少研究,他的身份和江家的背景,替他掩盖住真正目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方清喜查清真相。
他们是很?多年的同学,好友,她也是他暗恋多年的初恋。
他为?了她迟迟未婚,也为?了她匆匆结婚。
陈祉没有怀疑。
江院长?所说,和所了解的都是吻合的。
江院长?和妻子貌合神离,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妻子拿他救死扶伤的身份树立形象,他用江家的资金做研究,各取所需,互不干扰。
“当年那个小偷,口袋里有港币。”江院长?说,“他一定是受人驱使的,这个人就是港岛的。”
这一点?是他的猜测,毕竟那小偷四海为?家,兜里有什么都正常。
陈祉问:“那你现在有进展了吗?”
“没有。”江院长?皱眉,“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老人家有一天,竟然说是她害死了女儿。”
本来已经?笃定方清喜的死是小偷造成的,小偷是别人指使的,可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家某天忽然清醒地来了句,是她害死闺女的。
所以她疯了。
半真半假的疯,她不愿意?接受事实,不想别人知道真相,陷入疯魔,这些年更是稀里糊涂地过。
难不成,是她在混乱中推女儿下楼的吗?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如果真是她害死的话,她应该不是这样子。”陈祉否定。
“陈少为?什么这样说?”
陈祉没给江院长?透露太多,让人好生照看,其?余的不用管。
看外婆对南嘉的态度就能看出她是否真的害死过方清喜。
如果是真的话,她对南嘉不应该这样凶狠,至少是怀有愧疚之心?的,实际情况却是,她要么把南嘉当陌生人,要么认出南嘉后对她恶语相向。
南嘉被砸了两个泥团后灰溜溜地避开,护工怕病人惹事,强行?把像个不知事小孩的外婆带回病房。
“你非要去凑热闹。”
陈祉来到她跟前,抬手抚过她鬓边碎发,指腹替她一点?点?擦拭脸上的痕迹,她像个沦落街头?的流浪小孩,本该皙白的面颊灰扑扑。
此时似乎能理解,周今川的地位为?什么不一般。
南嘉父母离世后,剩下的亲人只有外婆,可外婆生病了,且不喜欢她,朝她身上吐口水扔泥巴。
她当年只有十几岁,就这样熬过来了。
当初他们都说她性子坚韧,只有周今川说她是个爱哭的小女孩。
她呈现给他们的,是不同的模样。
“外婆越来越财迷了。”南嘉自己看不见,随意?摸了下,反而把脸上的泥灰涂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