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摩拳擦掌, 待买下整篇论文翻看一遍后,眼睛告诉她字都认识,脑子却给了她重击, 看不懂!
她萎靡了,看是不要为难自己了,这种超出她能力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才吧。
风声越发大了, 外间树木摇曳,屋内一片昏暗,恍如世界末日一般。
宫人点了蜡烛, 屋子里亮了起来。
皇帝继续处理折子, 宝音则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书翻看着打发时间。
她眼神不经意扫到桌旁平放着的玻璃鱼缸有些惊讶。
[还真是小瞧了大众的智慧,玻璃才出现多长时间鱼缸都整出来了。]
鱼缸不算大, 跟养鱼的瓷盆差不多, 里面放了两条小金鱼, 底部还铺了水草和鹅卵石。
鱼缸就放在皇帝读书的桌上, 想来读书或是处理政务累了时能欣赏一下。
皇帝是她见过最富有生活情趣的男人, 或者说这世上大部分男人都为生活奔波,只有他有闲暇工夫陶冶情操。
皇帝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就听闻她内心腹诽。
一旁的梁九功将批阅好的折子收拾起来, 又拿了一批放在桌上。
皇帝抽出一本放在最上方的, 瞅了一眼有些惊奇, 然后示意梁九功给她送去。
宝音这会儿靠在窗户边吃着点心看书, 正入神着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声,她转头就见玻璃窗外下起了豆大的雨。
“可算是下了。”
这雨憋了一上午,这会儿总算是下来了。
梁九功弓着身过来将折子送上。
宝音神情意外,还是接了过去,翻看瞧了瞧
[呦, 这是哪个牛人这般有骨气,竟然告起我的状来了?]
屋内昏暗,外面雨声嘈杂,皇帝随意翻了翻剩下的折子,都是一些不重要的。
他将笔放下,起身往窗边走去。
宝音鼓着脸颊,“说我圈地,与民争利?”
从未有一日这个罪名会落在她头上。
折子上还有理有据,列举了她占据的天产。
“胡说,大兴县那块地是盐碱地是荒地,我开荒了难道不能归于我名下?”
朝廷鼓励开荒,她雇佣流民帮着开荒,还开了水渠洗地,将盐碱地变成了可以种菜的贫瘠地,这地怎么不能算她地?
“还有黄家庄那块地,是用来建了石料厂没错,可那也不是占用良田,那地方本来就是遍布石头的不毛之地!”
到了下面竟然还有举报她贩卖私盐。
她瞪大了眼睛,私盐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生意里可没有碰盐。
“卖酱,比卖盐便宜就说我卖的是私盐?”
她将折子往桌面一拍,“这谁呀,zhem不讲理,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她翻到最后面,看到了名字,“和保是谁?”
皇帝抽出她压在手下的折子,回道:“吏部的一名官员。”
宝音寻思着自己何时得罪了人,让人往死里搞。
贩卖私盐无论在哪个朝代那都是大罪。
皇帝方才只看了前面几个指着,并未往下看,没想到竟然还有私盐这个罪名。
和保倒是无证据,列举的是京城盐价,和百货铺卖的酱价,然后计算出酱售出价格比盐还要便宜,推测出百货铺贩卖私盐。
正常来说这个推断没错,这里涉及本朝的“盐引”机制。
大清“盐引”是延续了前朝做法,卖的盐引是“□□”的,“盐引”是跟民间买盐和运输的通行证。
盐引上标注了盐的数量和销售场地,通常一个地区只有一个盐商,这也导致盐商的盐想要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私盐之所以泛滥就是因为私盐是没有交过税,市面上的私盐也比官盐便宜很多。
这种行为朝廷肯定是要打击,私盐卖多了,谁还买官盐,官盐卖不出去如何收税?
这腌咸菜也是私盐的高发地,百姓离不开盐,盐吃不起,买便宜的咸菜也是一样。
跟盐不同,咸菜不好查,各地都有咸菜,一旦流入市场,很难追查到来源。
宝音听皇帝说了这个中关系,有些不是滋味,“盐场收盐价格多少?”
“两淮两三文一斤。”
她眼神复杂,“京城官盐四十八文一斤。”
别问她是如何知道的。
皇帝点头,“漕运费用较高。”
[漕运?]
[这个词在明清时期提到得比较多。]
“往后可以考虑走海运或者火车。”
既然路上费用多,那就省了这部分的费用。
皇帝觉得她想得简单了,光是他想开海运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海运关系着漕运,关系着跟漕运相关上百万人的生计。
他不知晓漕运的问题吗?
若是有人能保证上百万人和其家人的生计,能让江南不生乱,他定然能够保证大刀阔斧改革。
只是难呐……
皇帝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和保上奏,怕是跟小舅舅有关?”
宝音惊讶。
能被皇帝称舅舅的还能是谁?怕只有佟家那两位了。
[我何时被佟家盯上了?]
皇帝摸了摸鼻头不免有些心虚。
他明白这事跟之前他让小舅舅去调查那件事有关。
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天空跟破了个洞一样,雨倾泻而下。
这才中午,感觉已经像是到了傍晚。
宝音满脑子疑问。
[难道是因为我跟皇贵妃争宠,佟家就要对付我?]
[不至于吧?]
……
一场大雨洗去了三伏天的燥热,早晨傍晚变得凉爽很多。
最热的十多天过去,行宫众人像是一下活了过来,几乎每日都有人在围场打猎。
佟国维忙碌了半个月,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收集的资料已经堆满了桌子,他心中满是惶恐,他看到的不是什么洗白的证据,而是荣华富贵在远离佟家。
他目眦欲裂瞪着面前桌面上的纸稿,恨不得天降大火将这些焚烧干净。
可是这件差事并不是他一人在办,承德地方衙门也掺和了一手,许多户籍资料都是衙门提供。
他想遮掩恐怕也无用。
佟国维脑子阵阵刺痛,他忍不住闭上眼道:“去将大老爷请过来。”
佟家早已分家,只是二府非常近,就是隔壁。
东府自然是继承了佟图赖爵位的佟国纲。
跟一心想送女儿进宫的佟国维不同,佟国纲心思都在朝堂上,还是八旗数得上的武将,皇帝对于这位大舅舅也是十分看重。
佟国纲一个时辰后才过来,在行宫这边他也没什么差事,除了被皇帝召唤进行宫,大部分时间都在猎场巡逻。
二弟身边人找来的时候他刚护送打猎回来的大阿哥回行宫。
“二弟找我?”
佟国纲下了马拿下头盔,大步朝书房走去。
佟国维神色阴沉道:“大哥,有一件事我拿不定主意。”
佟国纲惊讶,这个弟弟可是一向自视甚高,喜欢独裁,有朝一日竟然寻求他来拿主意?
“二弟因何事为难?”
佟国维先说了半个月前被叫进宫领到的那件差事说起。
他抿了抿嘴,盯着桌上的文稿道:“情况有些不妙,民间表亲结亲出状况很多,不少四处求子,还有一些产下傻孩子、残疾孩子,这些情况远远超出正常夫妻。”
也不是没有生出正常孩子的,有些还很聪明伶俐,只是在庞大的例子中不值一提。
佟国纲将头盔往地上一扔。
“你的意思是咱们家的女儿跟皇上血脉太近,很难生下孩子?”
“委屈了皇贵妃。”佟国纲叹息一声,先前自家弟弟要送布尔和玳他也是赞同,原本以为是皇贵妃不易受孕,见宫里的孩子一个个往外蹦,他也就默允了这件事。
谁能想到原因是这个。
是啊,谁能想到呢?
亲上加亲是好事,自古就有,谁能想到还有这种后果。
“送布尔和玳入宫这事我看就算了。”佟国纲叹口气道。
佟国维咬紧牙关,他还是不死心。
“只是一地例子,也许其他地方不一样?”
佟国纲见他不死心有些头痛。
“咱家不成,要不从嫡枝挑选一位送进宫?”
皇帝是他们姐姐的孩子,跟他们血缘太近,那嫡枝总该成了吧,嫡枝都远到不知道多少代了。
佟国维没好气道:“大哥,我怎么可能让这种好事拱手让人?”
他们这一脉本就压得嫡枝不能翻身,当年宫里不是没有嫡枝的女孩,后来他把女儿送进宫,硬是将那女孩给挤出了宫,双方都结仇了,怎么还能让他们翻身?
佟国纲没好气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如何办?”
“公爷,皇上派人来询问您差事办妥了吗?办完了快些去复命。”书房外大管事敲响了门小声说道。
佟国维憋气道:“说曹操曹操到。”
佟国纲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消消火,这事不怪皇上,我回来前可是听说了索额图跟明珠又闹起来,皇上找你去应该是想灭火。”
佟国维奇道:“他们二人还没消停?”
台/湾捷报传入宫,明珠找了个由头想让皇上惩罚当年反对□□的。
这摆明是针对索额图。
索额图已经第二次站错队了,第一次是反对平三藩,第二次是不赞同□□。
结果这两件事都被皇帝办成了,如今皇上大权在握,功臣要赏,跟他对着干的朝臣肯定也要收拾。
明珠显然想趁这个机会将索额图挤出朝堂。
佟国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依我看,皇上似是没有惩罚索额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