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京师从开春开始就变得热闹, 因为今年是三年一次的乡试,立春后就有京城周边考生往京师内赶。
当然也有上一届乡试不理想准备今年再战的考生。
顺天府是众多学子关注的地方,哪怕会馆在外城, 仍然有人将房子租在了国子监附近,也恰巧国子监和顺天府都在安定门附近。
这日顺天府门外的告示牌上接连贴了好几张白纸,附近路过的学子瞧见后凑上去看。
随后发现跟科举无关便没人在意, 然而转天就出现了极大转变,原本无人问津的顺天府大门前在小报的宣传下涌过来上百号人都挤在了告示牌下。
张吉午从顺天府后门出来,绕到路口看见了这一幕, 心里总算是放下心。
这肥差突然落到自己怀里, 他也是极为兴奋。
顺天府上有一群活爹,他一向不怎么受皇上看重, 这次要是将差事办好了, 说不定职位还能往上升!
昨日无人问津的情形可是把他吓了一跳, 虽然知道有上面主子在, 势必不会让这事闹空窗, 但不见有一个人上门,他这心如何能放得下?
林子清遇见了自己的族人。
他去年从草原回来, 探望了母亲和妹妹, 发现她们过得很好才终于放下心。
去年秋日, 菜市口这边的商铺终于竣工, 他帮着忙活了一段时日, 然后被一家书馆被诱捕,整个冬日他基本待在这家书馆沉浸在书籍的海洋。
这家书馆就在钟楼隔壁,房子是红砖房,虽然只有一层,但这一层建得极高, 约有三丈十米。
房顶是人字形,用了钢做支撑,房顶铺的是青瓦,靠近房檐位置改成了玻璃,所以室内采光极好。
内墙壁刷了白稿,原木书架靠墙,任谁进来都被这快要到房顶的书架和满屋子书震撼到。
房屋内还修了几个池子,池子没有水而是种了绿植,有些已经长出绿叶,顺着粗钢柱往房顶攀爬。
地面铺了大块瓷砖,中间绕着绿植还修了一条狭窄弯曲的鹅卵石小道。
中间空地还摆放了不少长桌和长椅,都是固定在地面上,靠墙的转弯处也被利用起来做成了靠墙的长椅子。
来到这家书馆的人无一不被这书馆吸引,事实上这家书馆开门时并未大肆宣传,只放了一卦炮仗就解了匾额开业了。
书馆只白天营业,后面倒是有旅馆可以住人,只是那旅馆只有睡觉的地方,连如厕都要去楼道的公共茅房。
但好在它建在图书馆很近的地方,价格也便宜,一晚只要三文钱。就一间不大的屋子,摆放了一张上下床,上床下桌子。
虽然冬日取暖是个问题,但是人家全天提供热水,嫌弃不够暖可以买煤球烧地火。
林子清一单身汉,白天基本蹲在书馆,书馆虽然冷,只要看进去书,自然而然就忘记了寒冷。
后来市面上出了一款棉大衣,相当于身上裹了一层被子,林子清给母亲和妹妹买了一件也没忘记自己。
有了棉大衣,那日子就好过多了。
后来书馆在各省会馆传开,来书馆的人多了起来,有些会办理会员租书带出书馆看,也有囊中羞涩地选择留在书馆。
林子清就是在书馆碰见的族人,值得庆幸的是碰见的族人是今年来参加科举的考生,而不是族里那些老顽固。
“子清,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你,婶娘和昭妹妹还好吗?”林秀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询问他为何逃离家族。
林子清面色很冷淡,“还不错。”
林秀和抿了抿嘴,“今年的乡试你要参加还来得及,我看三爷爷也挺后悔。”
乡试是要回原籍金陵考,考中才会送往京师参加会试和殿试。
林秀和已经是举人,上次觉得没把握才没继续参加会试,今年提前进京也是想要了解朝廷政策。
林子清则是秀才,想要进一步只能回原籍所在省府参加乡试。
林秀和这话也是提醒他。
至于他口中的三爷爷,林子清闻言满脸嫌恶。
这位三爷爷是他同族隔房的长辈,跟林秀和是同一房,也就这个平日看着对小辈慈眉善目的长辈,亲口提议送小妹去未婚夫家守寡。
“不要提他,我不打算参加乡试。”
去年商行有人找到他说愿意出资为他捐班,进入官场也不用担心,上面有人做靠山。
林子清婉拒了,他认为自己学识不够,不觉得自己现在适合进入官场。
所以对于林秀和的提醒,他也没放在心上。
两人在族学就不怎么交流,现在更是没话说。
林秀和离开前询问他能否将他的下落告知族人。
“族长很担心你。”
林子清冷漠道:“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师了,通不通知随便你。”
遇见族人对于林子清影响不大,鉴于来书馆的人越来越多,他也租了书回住处。
这日商行有人找上了他,“让我帮着做一份标书?”
来人笑着道:“不是一份,我们看中了好几个,就看能中几个。小报给你,你现在白纸上做,等完了交上来最后我们自己弄。”
林子清接下了这份活,毕竟一份标书人家给二两银子,这钱不算少,在报纸上投一份稿都没这么多钱拿。
不过这种活他到底是第一次接触,所以他先坐车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的告示牌写得简单明了,还没有小报解释得多,最后还是根据小报来。
顺天府将京师内所需要翻修的水渠都标注了号。
商行这边看中的是一号、六号、七号、十六号、二十三号和四十四号六个工程,分别代表皇城门大街头条胡同到广济寺这一段、广安门白纸坊、左安门大街、广渠门兴隆街、广渠门育婴堂牌坊、东直门大街柏林寺到大採街这一段。
工程有大有小,林子清全都跑了一趟,然后跟着商行派来的匠人算计需要的料钱人工费用,最后每段分开列举成本递交上去。
顺天府的工程也不是没有规定,除了指定购买的水泥厂和沙子厂,工人也指定在京师内招。
除了翻修水渠的还有乘着枯水期掏河道的。
大大小小工程拆分上百个,看得出来是不想让某些大商人垄断。
林子清跑了十来日将数据送上去,因为钱还没到手他便一直关注此事。
这段时日京城内大大小小有点势力的老板都出钱请人做了标书,有些是不放心家门口这段路交给比如修,有些是想赚一笔。
二月底是截止日,顺天府也宣布中标商户,结果贴在了告示牌,顺便将商户报价也贴了上去。
顺天府这样做瞬间惹恼了不少部门,大家捞钱容易吗?顺天府这样公布账目,要是给皇上提醒,往后也让大家公布账目,大家还怎么愉快捞银子?
凭借朝廷发下来的那仨瓜俩枣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吗?
户部直接扣留了银子不送去泰山银行,没有银子顺天府这边陷入了尴尬境地,因为中标的商户已经垫资热热闹闹开工了!
眼开没几日第一个阶段就要完工,顺天府在泰山银行开设的账户没有银子,张吉午瞬间坐不住了,将官司打到了南书房。
南书房内,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推脱责任。
“皇上,不是臣不愿意发银子,实在是国库抽掉不出银子……”
他噼里啪啦算了一通账,从给兵部发的相银再到去年山西赈灾银,总之一句话账上没钱。
皇帝奇怪,“十万两银子都抽不出?”
每年二三百万的收入,去年跟南边的战事也平定,光是盐税就有不少,怎么可能区区十万两都拿不出?
户部尚书咳嗽一声提醒道:“皇上,今年南巡……”
皇帝醒悟过来,前年东巡、去年西巡北巡还有预定的今年南巡都要支出不少银子。
国库不是没银子,而是要留着预备南巡。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看了一眼众多官员。
“尔等可有开源节流的方法。”
没人傻到提加税,加税是最低级做法。
汉人大臣一声不吭,满人臣子对商业经验只限于放印子将地租出去收租子,对怎么开源那是一窍不通。
张吉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户部不拨钱,他这顺天府就开天窗了,回头顺天府欠债不还的名声还不得背在他身上?
“皇上……”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要账。
皇帝也不可能拿自己名声开玩笑,在京师内闹出欠债不给钱的荒唐事,朝廷还有何脸面?
他瞅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佛伦,佛伦站出来道:“国库无银不代表民间无银,不如跟民间大商人借银?”
这是老招数了,民间的大商人凡是出名点的都是官府养的肥猪,是不是拉出来放点血。
只要敢不捐,肯定是奸商,官府对付奸商的手段多得是。
但这两年不行了,京师最有名的豪商非贵妃莫属,一些经营困难没什么门路的小商人也投靠了贵妃名下的商行。
京师的各个衙门苦泰山商行许久,谁敢上门要银子要到贵妃头上?
皇帝“唔”了一声,“要是跟民间商人募捐就不必提了,去年这些爱国商人可是积极赈灾。”
不少官员一愣,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坏了,让这些杀千刀的商人得到护身符了。
这护身符虽然管不了一世却能管得了一事,此时在京师正是名声最好的时候。
佛伦:“皇上,奴才听说京师的泰山银行往外放贷,利钱极低,正好顺天府在泰山银行开了账户,不如就从泰山银行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