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好了是傍晚, 薛洋早早等在了东便门外。
东便门这边很热闹,多了一个车站,一日下来乘坐火车的很多, 许多都是去西山做工的。
火车站外面有不少摆摊卖吃食的,大夏天什么最受欢迎,非凉面莫属。
井水冰镇过的凉面, 放上烫过的豆芽,放上调料浇上蒜汁和捣碎的青辣椒,再放点芝麻酱和几粒油炸花生米别提有多香了
这样一大碗面也就两文钱, 再划算不过了。
当然这一碗面分量不算多, 也就二两面,一壮汉敞开肚子吃三碗也打不住。
薛洋要来一碗坐下等人, 面刚放在他面前, 他就瞧见金常宁牵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幼童从城门口出来。
幼童衣着华贵, 手里拿着一个冰糖葫芦, 左顾右盼看什么都很新奇的模样。
薛洋冲他喊了一声, 常宁拉着幼童走过来,他这才发现二人身后跟着不少侍卫。
“这是贵公子?”
薛洋热情招呼二人坐下。
常宁拍了拍幼童的肩, “不是, 是我三哥家的孩子, 我偷偷带他出来玩玩。”
薛洋这才注意到这幼童有些瘦得不同寻常。
常宁看了一圈没看到别人, 手中的纸扇敲了一下桌面。
“怎么就你一人?”
薛洋边搅拌边回答:“敏真出不来, 他们国子监管得严,至于我同学下去就结伴去了。”
拌好面后他吃了一大口,看他吃得香,常宁看得有点馋。
他低头问,“小六, 你吃不吃?”
幼童摇头认真道,“奶嬷嬷不让我吃外面的东西。”
“这孩子也太瘦了,不会经常挨饿吧?”
常宁:“前段时间生病了,现在吃药呢,我嫂子交代要有空就多去看他。”
薛洋又吃了一口奇怪道:“你嫂子怎么不自己看着孩子?还有你哥呢?”
常宁低咳了一下道:“他们不在京,前段时间出去玩了。”
薛洋惊住了,“自己儿子生病,你兄嫂还有心情去避暑?这心可真大。”
常宁按住了侄子的头,无声对薛洋道:“是庶出。”
薛洋看看瘦小的孩子,脑补大宅门内争宠戏码。
常宁到底没吃,薛洋三两口吃完,一抹嘴去赶火车。
一行人挤上了火车,火车上人是真多,有提着菜篮子准备回去的,也有将驴子一块拉上车的。
上车就闻到各种气味糅合在一起的味道,大夏天这种味道根本没法散去。
好在车很快开了,有了风吹进来就好很多。
车厢也没个座位,都是站着的,常宁三人被侍卫们围在中间倒是好上不少。
车开得不快,足够平稳,约莫一刻钟后车就准备进站了,东便门到这边就一个西山站。
下来就是门头沟,这边看着也热闹,像是庙会一样有不少人出来摆摊。
六阿哥何曾见过这般热闹场景,直接被迷住了眼走不动了。
出了车站就是玩杂耍的,大块巨石放在胸口拿着大锤用力砸。
常宁直接将六阿哥架在了脖子上。
更远处是耍猴的,还有说书的,虽然是傍晚,看着却极为热闹。
薛洋招看到等候在车站的同学,迅速打招呼。
他同学跑过来,“快,都等着你了!”
说着打量了一眼常宁叔侄二人还有他们身后的侍卫,“这都是你朋友?”
薛洋点头,然后跟双方做介绍。
“这位是金常宁,金兄,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顾问桢。”
常宁脖子上驾着小孩,冲那顾姓青年点头。
顾问桢是个奇怪的青年,光着头,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念珠。
他指着外面等候的牛车道:“就租了一个车,怕是不够坐。”
“没事,他们走就行了。”常宁不在意道。
三个成年人带着一个小孩将牛车坐满了,一群侍卫走在牛车两旁,也幸亏牛车速度并不快。
离开热闹的车站,沿途看到不少还在修建中的庄子。
常宁晃动了一下折扇,“这里挺热闹?”
一般来说城外也只有集市会热闹点,平时是比不上城内的,这里的集市规模都快赶上城内了。
顾问桢笑眯眯道:“建了皇家园子,到底是不一样了,听闻这边的地价都翻了三倍,最初买地的人都赚了。”
常宁哪里会不知道,年前他哥白送了一块,离皇庄也就五里路。
地虽然空着,管家是时不时来报地价涨多少了,哪怕不能变现,常宁也知道财富在增长。
当然这只是纸面上的财富,他还能将地卖了换钱不成?
牛车走了大约十里路,约莫三刻钟后到达了山坡。
下了车顾问桢领着人往山坡上走,边走边道:“皇家园子那边不准人靠近,在边上庄子倒是能看,不过那地方都被迁空了,也看不清什么,倒不如来这高处。”
又往上走了一截,就看到了一块缓一些的平地,平地上隔几步就铺着一块油布,有人呼呼大睡,也有盯着星辰念念有词,主打一个有多魔幻就有多魔幻。
六阿哥被放下来,这孩子太乖巧了,一路上都不吭声。
薛洋钻入人群中,没一会儿提着一个篮子回来,篮子里装着各种糕点。
“先垫垫肚子。”
常宁捡了一个油炸果子递给侄子。
六阿哥接过去,闷声啃起来。
“这孩子也太安静了,我家那个闹猴是没法比。”薛洋随意感叹一声。
就这么上山的一会儿工夫,天色暗沉下来。
薛洋领着叔侄找了个好地方交代道:“等着,一会儿让你们大开眼界!”
“时间快到了吧?”
“是这个时间点了。”
原本三五成群闲聊的人走过来,跟薛洋他们一样站着往下方看去。
下方漆黑一片,犹如深渊巨口一般。
常宁疑惑他们要等什么,突然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光一个接着一个亮起,仿佛九天银河落入凡尘。
他惊讶张大嘴,想要说什么,发现周围人脸上都是震惊到失色。
“龙!”
小孩指着下方的光点突然出声。
常宁仔细观看,不得不承认还是小孩眼神够利索,确实那光组成了一条龙环绕住了畅春园,龙爪龙须都清晰可见。
“那是什么?”
见周围人欢呼一声叫起来。
常宁一把拉住薛洋问。
那显然不是什么烛光,烛光哪里能传那么远,那光看着明亮又刺眼,一个个组成在一起比天上的银河更像银河。
薛洋哈哈笑道:“那是电灯啊!”
他骄傲地挺胸,“我们格物学院的发明,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他张大手臂,一股微风吹来,他张大嘴向下方喊,“我们改变了世界!”
周围的人也兴奋地跟着喊话,“没错,我们才是天下最厉害的!”
隔壁山头传来回应声,似乎都在发泄满腔的惊叹。
……
顾问桢鼻子有点塞,前几日跑到山头上睡了一夜,忘记山上比山下冷,一场露水下来他竟然被冻着了。
这上哪里说理去?大夏天感染了风寒,说出去怕是得让人笑死。
偷偷吃了药,症状下去了,鼻塞问题还没解决,等上课的时候,他趴在桌上等,倒是看到隔壁座上的薛洋脸色红润,神采飞扬。
“从你那土财主那里弄来多少钱?”
薛洋笑呵呵竖起手指,“五百两赞助费,我朋友说了,这飞鸟他每年都投这么大笔数。”
顾问桢很羡慕,他怎么没有这样一个出手大方的好友?
“问桢,院长找你。”
顾问桢愣了一下,“院长?”
他们格物学院的院长就一个人,还是荣誉性质,没人见过身份神秘。
真正管学院的是副院长,也是一位女性。
所谓院长一般是指这位。
他有些惊奇,入学一年也只有开学时见到这位。
他起身往院长的办公处走去,敲响了门,里面一个女人声音响起。
“进来。”
推开门进去,他见到一位貌美的女性,除去这位女性,旁边还站着两个中年妇人。
貌美的女子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纸,“请顾同学坐下。”
顾问桢坐下,屋内气氛一片凝结。
过了一会儿,疑似校长的貌美女子抬头对他道:“听说顾同学是佛家弟子?”
这话不是一个两个人这样问了,他这光头就没掩饰过。
“之前是,未正式剃度前我还俗了。”
“也就是顾同学对于宗教很了解了?”
顾问桢点点头,不是他自吹自擂,道教佛教经义他是滚瓜烂熟。
当初爹娘上山去接他,他师傅是耷拉着脸送他下山,摆明是不舍得他这样的优良弟子。
“那有兴趣了解一下耶稣会吗?”
顾问桢惊讶,“这不是洋人的教吗?”
格物学院的洋人夫子都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传教士,时常在学院内鼓吹上帝的仁慈。
也有学子试图理解,却被不能信仰其他神这一条给拦住脚步。
话说不信其他神倒是没关系,连财神、月老、文曲星君都不准人信就有些过分了。
这挡住他们财运、姻缘和事业的教不信也罢。
紫翡含笑道:“没错,只是洋人的教有些水土不服,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帮助对方适应本土环境。”
“像是佛教和道教都有一部分神同时兼任两派神职,耶稣会这样排斥我本地神仙实在是不应该。”
“就比如痘神娘娘,痘神娘娘发明的牛痘,解决了世间对于天花疾病的恐惧,还发明了神药将善心分给每一个人。”
“这样一位仁慈善良的神明多么符合耶稣会的教义,正是上帝行走人间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