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脸上, 只觉一阵凉意,宝音察觉到身后空着,一摸没人。
睁开眼一看, 被窝早空了。
外间传来压低的咳嗽声,她皱了皱眉,套上衣服一身。
秋日的气温跟神经病一样, 早上温度零下,中午回二十多,夜里又猛下降。
这一路上时常注意着就怕被冻坏了。
掀开床帘子起身, 就看到外面人披着衣服站在桌边喝水呢。
“怎么病了?”
正陷入沉思的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应该是昨日吹了风。”
“要不就不出去了,马上启程, 今日能回宫。”她翻出厚衣服帮他批上。
外面天色有些暗沉, 一看就知道是阴天。
“不用, 只是身子微恙, 先验看, 再绕去西山。”
他眼里带着笑意,“常宁夸过几回, 说畅春园修得不错。”
畅春园修了大半年, 哪里真能完工, 也就将湖呀、田地给修整出来, 还修了一处院落。
至于什么前面的九进大殿也就修了空壳子, 什么软装硬装都没个着落。
要说唯一亮眼的就是电给通上了,光这一样足够傲视天下。
虽然他自称身子微恙,旁边的人自然也不敢大意。
梁九功飞快将随行太医请过来。
太医开了几副药本来以为只是些许小病,没想到出去绕了一圈,骑马跑了几十公里, 到下午他就发起了高热。
营帐内一下挤进来不少人,宝音坐在船边,见实在不成样子,就命人将年纪小的阿哥带出去,只留下太子和大阿哥。
皇帝靠在床上,脸有些红,喝了药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是多大病,没必要跟着着急。”
宝音白了他一眼,给他换了一个凉毛巾擦拭额头和手心脚心。
人都快烧冒烟了还逞能。
他眼珠子有点红,到底是身体不适,坐了一会儿身体有些撑不住便躺了下去。
宝音就这么不断换帕子。
他盯着她忙碌,盯着盯着又看向了两个一脸担忧的儿子。
“没多大事,只是吹了风有些不适,很快就能恢复,你们也回去吧。”
太子忙完,“这天色阴沉,官员来报可能会有冰雨降临,要不要赶快启程回京?”
大阿哥甩了太子一个白眼。
“汗阿玛还生病着,你竟然想让汗阿玛病中赶路?”
太子怒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看向皇帝:“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想说先赶路去密云县,再从密云县坐那蒸汽火车回京。”
皇帝点点头,“胤礽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下冰雨这路可不好走。”
他看向宝音,“冰雨,蒸汽火车还走得了吗?”
宝音将帕子糊到他额头上,“下暴雪都没问题。”
皇帝表情变得和蔼起来,“胤礽,这事你来安排。”
接到任务的太子兴奋保证说会完成任务,走之前还用肩撞了大阿哥一下。
皇帝当没看见,让大阿哥也跟着退下了。
他叹息一声,按住了她的手,“以前大冬日连赶千里路都没问题,这次吹了点风竟然起了高热……”
他摇摇头,“我这身体怕是不中用了。”
他能够感受到体质在下降,身体发虚的感觉。
[放心,你活过花甲是没问题。]
她白了他一眼,看他有心思给儿子下套就知道他肯定没问题。
皇帝当作没听见她的腹诽,拍了拍她的手道:“大阿哥眼看就到娶亲的年纪,太子的亲事也要相看起来,以后成家就得顾着小家了,这剩下大半辈子还是我们自己相互扶持度过……”
宝音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神金,哪来那么多感叹。
“我长你近十岁,若是我走了,留下你可怎么办?到底是别人的孩子,又对你有几分真心,不如趁着年轻生个孩子,只生一个,是男是女无所谓。”
他这话算是为她考虑。
这次突然生病,让他有了急迫感,毕竟从他往上父辈祖辈没几个长寿的,他阿玛二十出头就没了。
人生在世,就怕意外来得太突然。
早上感觉不适的时候,他没有考虑大清,没有考虑儿女,脑海里只浮现了一个念头,他要是走了,她可怎么办。
她那样叛逆,与世不同,若不是有他宽容兜底,哪个皇帝能容下?
她没个孩子,下一任皇帝也跟她没有关系,又怎么会允许她发展那么大的势力?
宝音抽出手,“放心吧,你少说能活到六十九。”
她觉得他是烧糊涂了才会想着想那,怕人真烧出问题来,她想了想取回来一个匣子,从中拿出了一个瓶个。
“磺胺,让人用糯米纸做了外壳,吃吗?”
皇帝坐起身,“这药我能吃?”
“吃吧,吃不死人。”她没好气取出一粒胶囊形状的药放他手里。
皇帝拒绝了太监试药,含着药就着水吞下去。
这类抗生素药物对于没有被耐药性摧残过的身体来说简直是神药,哪怕不对症,只是抵抗细菌,才半个时辰高热就退下去了。
用体温计一量,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几位太医对这药物都跃跃欲试,想要讨要几粒去研究。
到底是留着救命的,宝音没给,让他们去医院买去。
半个时辰也就是收拾好准备出发的时间,皇帝烧是退了,还有遗留的不适症状。
比如腿脚发软,身子虚,还有头疼骨头疼等毛病。
虚弱得像个林妹妹靠在她肩膀上。
太子过来复命,皇帝挥手有气无力道:“你来安排,朕身子不适,不用来过问朕。”
见太子雀跃离开,宝音才询问皇帝在打什么主意。
[你给太子下什么套了?]
他只是发了高烧,怎么传出去生了很严重的重病一样,从他交代身边太监不准暴露他的真实情况,又命人传话说他得了严重疾症她就知道他在谋划着什么。
皇帝咳嗽一声道:“不是多大的事情,你耐心看戏便是。”
说着握紧了她的手:“我们生个孩子吧,万一我有什么,有个孩子陪着你,我也能放心地走。”
宝音摇摇头,“不,我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我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皇帝手慢慢握紧,盯着她的眼睛道:“朕有!”
她的心跳蓦然加速,半晌才张开嘴,“你、你什么意思?”
皇帝握紧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一声。
“你先前说过太子终将被废,我有考量过小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选择他的缘由。”
四阿哥喜怒无常,他在这个年岁已经在兄弟里崭露头角。
可他怎么看,小四文武都无拔尖之处。
那么结果只有一个,选择小四是别无选择,矮个子里拔将军,最好的结果。
这对于学霸皇帝来说是个无法接受的结局。
“小四怎么看也只能是个贤王。”
宝音也不是没有心动,这可是皇位,皇位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心动后摇了摇头,“你小看了你那些儿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我是应付不了他们。”
她回握住皇帝,说句实话,抛去某些事不提,皇帝对她足够妥帖了,为她考虑得也很全面。
怕是后世都遇不见这样一个为她着想的男人。
她也不是没有触动。
想到后面的事,她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毕竟你自己都被弄得焦头烂额。”
皇帝一看就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生了,心里某个地方像是空了一块,他再次问:”你不后悔?”
“没有孩子,你真不会后悔?”
御驾向车站前进,速度并不快,上万人的队伍想要不发出动静是不可能的,坐在御驾上不时有杂音传进来。
宝音听着马蹄声,铁器撞击声,她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我也渴望有自己的孩子。”
[只是我不敢生,我怕死,跟孩子相比,我更怕自己因生孩子而死。]
两人相依着,她静静说出心里的想法。
[产前抑郁和产后抑郁,还有血栓都会带走一个女人的命。]
[我的使命是让华夏未来脱离那种惨境,就算这里的大清跟未来一样尝试了种种办法还是没有改变灭国的结局,我还是希望华夏站在世界巅峰,而不是被人当作猪狗肆意屠杀。]
[我有能力改变,我的世界有过这种悲惨伤痛,命运让我来到这里,我想改变未来。]
[孩子在你们古人看来很重要,对于我来说没有我自己重要,想要活下去就很难了,何必将孩子带到人世,让他们来遭这个罪?]
“你觉得成为皇子是受罪?”他声音里带着不满。
宝音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好了,别生气,你病刚好,还不知道会不会反复,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再说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真到那时候,我都老了,看在你的面上,下一任皇帝也不会对我太难堪。”
她笑笑哄他道:“孩子哪有你重要,有你陪着我就够了,你要真觉得他们对我不好,你走时带上我就是。”
皇帝没想到她竟然说出了这种话,他深吸一口气,“不要开玩笑,我走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宫里不允许嫔妃自缢,也不允许殉葬。”
先帝时倒是有一两个妃子殉葬,可那是情况特殊,年幼时他做不了主,现在不一样了。
“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朕走了,你也应该好好活着。”
宝音这回是真意外了,这个皇帝确实不太一样。
她以为皇帝都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
或许是因为他是清朝的皇帝评价才会那么低,要是明朝的皇帝,大概被吹成第二个李世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