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胤禔的一天是从兴高采烈出门算起。
“地在哪里?领着我去看看。”
在看到地之前, 胤禔以为走马观花跑个半日怎么也都看完了,等出去后才知道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到底有多少地他也没个数,只知道有很多, 带路的人也说不清,就指着路边的地说这个是,这个也是, 一大片都是……
好家伙,这些可都是良田,宸贵妃从哪里弄到手的?
他在京城想弄几块地都没那么容易, 更不要说江南了, 置产得往广东去,一想到这么多良田还是江南的良田落入了宸贵妃手里, 他就嫉妒到不行。
本来出门心情还很好, 结果遇见了不开眼的, 带着人拦着他不让他走, 这地是他家的。
他可是亲眼看过地契的, 什么鬼,当着他的面就敢颠倒黑白, 怕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
宝音听完小太监的讲述, “阿哥可是吃亏了?”
“那倒是没有, 随身侍卫都带了火器, 放了几下将人给吓跑了。”
宝音点头, 行吧,她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土地被拍后不甘心,看到大阿哥一行人过去,就误以为地是他拍下的。
这事搁在后世都屡见不鲜,那些被法院收走的法拍房有哪些心甘情愿房子被收走。
闹一闹说不定能吓跑拍房的人, 给房主一个喘息时间,说不定债务还上,房子能够保住。
她拿到地契后并未立刻去收地,土地的原来主人还若无其事继续当自己的地在种,有些佃户更加不知晓地已经换了主人,还将租子按时上交,竟然也有人厚着脸皮收下了。
也正是因为收到的地太多,分散不好管理,她才想着组成农社或者农庄,就地招收农户进去工作。
不然只将地佃出去,怕是会遭遇到土地原主的阻拦,只有集结群体的力量才能压下去那地方的宗族势力。
大阿哥这次吃的亏宝音本来就有所预料,不然也不会安排人带着火器。
到了傍晚皇帝回来了,和大阿哥一样,他也出去看耕种情况。
只是略有些不同,他看的是大片正在开花的油菜,无边无际的油菜田还能看见蜜蜂采蜜,光是站在田埂上就让人想赋诗一首。
这次出去主要是视察早熟稻种的育苗情况,一般农家会选择一块地育苗,等其他地里农作物成熟收割,才会耕地施肥,等到温度适宜再放水将长高的秧苗移植到地中插秧。
目前就是紧要的育苗情况,曹玺来苏州后没急着忙活织造局的事,而是先挑选了一大块合适的土地用来做试验田,先将早熟的水稻种出来,再在江南推广。
只能说不愧是皇帝的心腹,知道什么是关键,这样贴心的人,就算是宝音也很喜欢。
什么弄丢了点银子根本不算一回事。
至于曹家为何会衰落,只能说站错了队。
既然站错队,这江南关键位置当然得让出来给新帝的心腹。
皇帝走进来,鞋子上还带着泥土,神情却很愉悦。
“听说老大今日出去跟人起冲突了?”
[你是不是在我们身边都放了人,不然怎么那么清楚?]
都出来了身边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皇帝换了鞋子走进来,“瞎说什么?”
他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让宝音有点意外,他最近小动作有点多。
“就是一些不死心的人,地契都没了,还当地是自己的,大概是以为将人驱赶走,这地还是他们的吧。”
皇帝是知道这地是她使了手段强抢过来的,今日出门还有人话里话外告状。
这些他都可以当没听过,他只能做裁判,不可能下场偏旁一方人,更何况说到底这地放在她手里和放在他手里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左手右手的事。
随口提了一句,皇帝又说道:“听说你今日出门了?”
一回来就有人打小报告,都不用他立理会,就有人将人处置了。
他倒是没想到出了宫不开眼的人多了起来,竟然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宝音托着腮道:“去百货楼看了看,苏州这边有钱人还是很多。”
[钱多就算了,要是地也多,那就有点贪心了。]
“对了。”她抬起眼皮,“这些出海的商船你也收了一笔不小的关口税吧?”
皇帝缓缓坐下,“这个朕不了解,税收是户部结算。”
宝音很肯定道:“我都引导这些人跟海外做生意,那些洋人都是我让人帮忙选的,以后海上贸易肯定越来越繁荣。”
“人丁税跟商业税不值一提,再说江南这边每年都拖欠人丁税,你三五年就要免一次,不如干脆废除人丁税?”
皇帝端起茶碗的手一顿,“那叫盛世滋丁永不加赋。”
这跟废除人丁税是两个意思。
废除人丁税是全国人口都不用缴纳税收。
盛世滋丁永不加赋是将税固定下来,比如今年上交了两百万,往后每年不管人口增长都是按照两百万来收。
至于这税摊派谁的头上,朝廷也不管。
这就让下面的操作多了起来,最后还是底层百姓买单,直到雍正上台来了个摊丁入亩,将丁赋跟土地捆绑在一起才算是终结了士绅免税的权利。
“去年丁税多少?”
皇帝喝了一口茶报了一个数字,“二百二十三万两。”
这还包含未上交上来的。
宝音翻开资料,到五十年是三百三十五万两,可以预见这二十年人口增长还是很快。
她皱眉,“取消人丁税主要还是人口太少,我海外缺人,洋人大把地把人运送到新大陆占地盘,我们本土人都不够用,上哪里送人上去?”
她可没有想将新大陆让人的意思。
那么大一块地盘,怎么我华夏儿女就不能分一块了?
“怎么样,取消吧,刺激一下人口增长。”
他放下杯子,“养不活那么多人。”
“现在不是这个省旱就是那个省涝。”
他感叹一声,“老天爷就不准备让人过个安稳日子。”
“我缺人。”
宝音再次重复,“已经发现澳洲大陆了,去年传了消息过来,洋人也上去过了,那块大陆跟咱们季节反着来,送人上去耕作,缺粮食了从那边运。”
“南洋多个国家都设立了港口,海运还是很方便。”
澳大利亚就在华夏大陆南边,说真的,比去美洲大陆还要方便,沿途还有东南亚国家,那都是华夏的小弟。
他挽起了袖子,徐徐道:“你说得对,丁税这仨瓜俩枣却是不值一提,还没有倭国给钱痛快,这个消息等离开江南前再宣布吧。”
宝音咬唇,被这人给套路了。
他就是故意来套她的话。
晚间,去拍卖会的人回来了,送上来一个卷轴,上面是被虫蛀得不成样子的草稿。
好在上面的字迹还算保持完好,被装裱了起来。
皇帝练完字凑过来。
“这是藤纸?”
他从小就赏玩古董古迹,见多了真品,只是一上手就猜测了个大概。
“是古藤纸。”
宝音点头,“说是东晋才女谢道韫的真迹,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感兴趣地接了过去,从笔迹到纸张,然后道:“这应该是唐时临摹本。”
宝音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肉眼鉴定机吗?
皇帝放下了装裱好的卷轴。
“《兰亭序唐时临摹本在我手里。”
宝音都把这事给忘了,故宫那数不尽的古董可不是乾隆一朝收集了,还有不少是前朝皇帝的珍藏。
经过几百年搜刮,不知道多少好东西藏在皇宫里。
“纸更加平整,东晋造纸工艺达不到,藤纸在唐宋比较流行。”
宝音希冀问道:“临摹的话应该也是有原本的吧,会不会就是谢道韫留下来的诗?”
这他无法判定,“诗是好诗,也符合东晋时的韵律,就算不是谢道韫所书,也不是普通人之作。”
那时有名的才女都是世家出身,王谢更是顶级世家。
她明白了,因为资料不够,他也没办法判断。
没关系,她可以留到后世,再说明情况,等后世人研究,说不定从哪个坟墓里挖出了证据。
连秦时法律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
圣驾并未在苏州多停留,一众人乘坐船只从长江前往南京。
***
要说江宁府才是如今金陵的中心,为何铁路会修到一江之隔的浦口呢?
当然是两地中间隔着一条江,铁路只能修到浦口了。
本来一江之隔,乡下的浦口根本比不上江宁府的繁荣。
偏偏如今多了一条铁路,陆陆续续有商户围着火车站落户,本来的荒郊地皮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都赶上周边渡口的繁荣兴旺了。
黄宗羲领着一众徒子徒孙就落脚在这里,找了宅子暂住,等待铁路通行。
结果才住了几日就听闻圣驾往南京这边来了。
黄宗羲每日走到铁路边兴致勃勃看人修建铁路,再盯着停放的火车打量,还借了江宁这边传教士关于机器理论的书籍观看,不多久就弄明白了火车行驶的原理。
明白后他觉得也就那样,关键是朝廷愿意让这么个东西出现。
能让帝王放下忌惮之心,他越发对幕后之人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