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内, 五阿哥打着哈欠,上了一上午的课,他摸了摸肚子, 再看看上首摇头晃脑的夫子,不由趴在了桌上。
上首的张英瞧了他一眼,当作没看见, 这室内的阿哥们哪个都可以训斥,只这位五爷挨了训,太后那是不依的。
五阿哥左面是六阿哥, 右边是四阿哥。
四阿哥看起来清瘦不少, 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年他却日渐消瘦。
其实和太皇太后一样, 大家都心里有底, 皇后娘娘早晚得走, 也就近两年的事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午膳皇帝赐了阿哥们几道菜, 都是荤菜。
这一年连守了半年, 阿哥们也跟着茹素半年,各个都瘦了不少, 哪怕除服两个月了, 恢复正常吃喝, 亲娘还是心疼儿子, 大鱼大肉地补。
养在皇后身边的阿哥有两位, 八阿哥还有个亲娘在,四阿哥就可怜了,爹不娘不爱,还被命搬去了阿哥所,平日见德妃娘娘的时间不多, 这位娘娘对这亲儿子虽然也送衣服食物,但对比六阿哥就能发现对比还是挺明显。
四阿哥向皇上表明为皇后守孝三年后,德妃是直接减少了送东西的次数。
这个时代不能说父母不是,不然就是不孝之罪。
四阿哥一时间成了上书房的小可怜,他自己是没觉得,反而抿着唇一副倔强模样。
五阿哥眼角扫到了一抹黄色,突然虎躯一震坐直了,那黄影在窗外等了片刻,才伴随着一大群人进来。
五阿哥有些忐忑不安,不用说也知道是亲老子来检查他们功课了。
先检查的是三阿哥。
大阿哥已经成婚开府办差了,也意味着从上书房毕业了。
太子虽然要读书,不过他已经搬去了自己的寝宫,读书也改在了那。
现在上书房带头的是三、四、五,三位阿哥。
五阿哥自认自己是在里面充数的。
皇帝检查功课可不是只盯着某一科,而是将近期所学科目都抽查一遍。
这般也能看出阿哥们侧重哪些科目,对哪方面更有天赋。
皇子们不需要门门出众,只需要有一门拔尖就足够了,
检查完了四阿哥,五阿哥以为到自己了,没想到汗阿玛竟然当着众多人的面夸赞了四阿哥有孝心。
这就引得人心中嘀咕了,这还真没法学,老四的夸奖是拿养母换来的,总不能让自己的生母死一死也跟着说愿守孝三年。
其实四阿哥的身份现在有点尴尬,要说他是皇后养子,玉碟上没有改,要说他不是,他也确实出生后不久就养在皇后膝下。
但是皇后那会儿只是贵妃、皇贵妃,真正当皇后的时间不长。
五阿哥是心知肚明,别看他心思单纯,生在皇宫里有几个是真单纯的,听多见多,再琢磨一下就差不多明白过来了。
一次不行,几次还能不明白,又不是真傻子。
眼下汗阿玛突然夸奖四哥,甭说别的,起码四阿哥的处境会好上不少。
阿哥们是宫里的主子,可处境待遇是不同的,有妈护着跟没妈是两码事。
奴才们是不敢欺负,按规矩照顾和真心照顾,是两码子事。
当然五阿哥很快顾不上心中的小嘀咕了,他的亲亲阿玛已经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结束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抽查,五阿哥身上都起了汗。
下午下课,大家全都往外冲,五阿哥也不例外,只是他写大字要比别人慢一点,等交了可以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四阿哥还没走。
本来抬动的脚步停下,他好奇地问,“四哥,阿哥所怎么样?要是好玩我也赶去!”
相较于陪着祖母,他更想要跟相差不大的兄弟们住一起。
四阿哥思索了片刻,“有点吵。”
三阿哥最近得了一只漂亮的鹦鹉,巴掌大,脸上有两个粉团,黄灿灿的羽毛,别提多可爱了,还会唱小曲。
听说是最南边的岛屿发现的,这鸟性情温顺,就是常生活在类似两广常年气温高的地带,冬日只能养在温暖的屋子里。
小鸟漂亮是漂亮,就是吵得慌,见到人多就喜欢唱曲。
五阿哥一听眼睛一亮,“我听说三哥跟宸贵妃娘娘讨了一只漂亮的鸟儿?”
四阿哥皱眉,“小鸟哪有狗狗可爱?”
“四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阿哥所吗?”
“爱跟你就跟上。”
三阿哥得了一只特别的鸟都快成了阿哥们之间的重大新闻。
别说阿哥们,就是格格们也找时间跑过来偷看。
别说两团粉腮在脸上确实有趣。
可惜只有这一只,还被三阿哥抢先给讨来了。
四阿哥其实也喜欢,他喜欢可爱的东西,看了漂亮小鸟也眼馋。
只是……
他眼垂下来,能帮他讨要的皇额娘已经离开了。
养心殿内,皇帝盯着照片看。
“这里鹿?”
“是袋鼠,跟人差不多,会打拳击。”宝音开玩笑回答,
“这片草原不小。”
[是挺大的,大半土地都是草原。]
这么大一块草原对于游牧民族简直是梦中情地。
宝音商量着,“准格尔那批俘虏杀了有伤天和,放了又不合适,要不送这片土地上去,本来这地方就是西洋人流放之所。”
皇帝沉吟,“不急,先派一批人上去,再送一批流放之人开发此地。”
周围都是大海的草原,简直就是天选的流放之地。
不过犯人数量得控制,不然不久白扔了别人一块好地方?
两人商量之后,将发放宁古塔的历年犯人抽调一批送到这里去。
发到宁古塔的犯人可都是有身份的,让这些人戴罪立功管理好岛上的犯人和土著。
皇帝也觉得随着科技发展,东北作为老家也不保险,还是多散出去一点,多预备几条后路。
两人继续翻看照片,将岛上的物产都看了一个遍。
别说照相机的出现确实带来了便利。
若是靠人去画,画一辈子都一定能画完,上万张照片呢!
傍晚时外面传来了哭闹声。
两人面上都有些不悦,派人去查看。
没一会儿,魏珠大汗淋漓跑回来。
“几位阿哥都聚在阿哥所看三阿哥新得的小鸟,九阿哥和十阿哥撞见了四阿哥,不知怎么的就吵起来。”
“四阿哥领着五阿哥去三阿哥那,九阿哥十阿哥趁着四阿哥没回来,进了他的屋子将他养的小狗毛给剪了……”
“四阿哥回屋一看狗被冻得瑟瑟发抖,一气之下拿起剪子将九阿哥的辫子给剪了,这会儿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外面哭,奴婢怎么劝都不肯进来。”
[真难为他了,这么多阿哥,说起来跟绕口令似的。]
皇帝神色难看,“不肯进来就让侍卫抱进来,在养心殿门口哭闹成何体统?”
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皇帝不至于生气,他生气是这些孩子无法无天在养心殿门口哭闹。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不去乾清宫门口哭?
宝音笑眯眯道:“多大点事,值得发火。”
她冲魏珠道:“将阿哥所的几位阿哥都请过来,注意别冻着阿哥们。”
等魏珠出去,宝音起身,“走吧,总不能在这为他们断官司吧?”
皇帝没好气道:“四阿哥不知轻重,怎么能剪辫子?”
别说满人不在乎头发,已经汉化的满人也认同了体之发肤受之父母,皇帝割发守孝不就认同了这个观点吗?
[剪个头发算什么?多大点事?总不能满人的头发尊贵,汉人的就不尊贵了?]
皇帝不搭理她,时不时就跟他犟两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养心殿的东边暖阁。
暖阁占了三间,非常宽敞。
靠着东墙壁放着两把椅子。
宝音和皇帝相继坐下,没多久几位阿哥们带了进来。
或许是进了养心殿,本来还在撕心裂肺的九阿哥消停了,一进门就摘下帽子告状。
“汗阿玛,您看,四哥太过分了,竟然剪了儿臣的辫子!”
他带着哭腔告状,那肥嘟嘟的小脸都快皱成一团。
[忍住,不要笑!]
皇帝本来表情很严肃,看到那多出来的一小撮,脸上不由带出来笑。
当前发型是这样,冬日很少剃头,所以大家都是寸发,头顶的那一根细辫子其实存在感不是很足。
不过因为长时间编的缘故,剪断后,留下的是卷着的。
看得出来割发的人是留了情,没有贴着头皮剪,还给留了一半,这会儿散落着,看着就是平头后面多了一撮卷发。
不过这丢面子却是大了。
四阿哥自打进来后就不吭声。
皇帝压平上扬的嘴角,“四阿哥,你来说。”
四阿哥,扑通跪地,“是儿臣做的。”
[好,不愧是真性情汉子,这事是咱做的,咱就认了!]
皇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别瞎胡闹。
“都说说,兄弟之间是有何等大仇,要断弟弟的头发?你学了圣典就是这样友爱兄弟?”
[多大点事,要上纲上线,同胞兄弟长大后为了钱财还得翻脸,更不要说这还不是一个妈生的,指望他们兄友弟恭,孔子来了都办不到!]
四阿哥有点委屈,“儿臣认错,儿臣不该愤怒之下失去理智,剪了九弟的辫子。”
“只是……”
他大声道:“儿臣忍不了九弟他们在儿臣的茶壶里撒尿!”
天知道他闻到那股骚味有多气愤,快疯了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