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 雍正帝忙中抽闲,接见了皇后。
自打接手皇位后,雍正帝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 对后宫投入的心思少了,当然也有人到中年,没年轻时的那股冲劲了。
他跟皇后年轻那会儿是情投意合, 这些年过来,多少是有些摩擦吵闹,可谁家不是这样过日子?
步入中年, 两人倒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皇后来养心殿是为一件事。
“皇额娘看着郁郁寡欢, 臣妾是想请皇上拿个主意,是否请皇额娘回宫?”
宫里孩子多, 皇后想着或许让孩子们多陪陪皇太后会转移注意力。
雍正帝捏着眉头, “宫里乱糟糟的, 皇额娘若是回宫怕是更加心烦, 再说你不了解皇额娘, 她必然是不愿意进宫,算了, 这事你不用管, 朕派人去问问。”
皇后点头, 就看着雍正帝唤了人去畅春园。
畅春园内, 宝音放下了筷子, 她吃的不多,浅尝后就吩咐人把膳食撤下去。
倒不是没胃口,只是不饿而已。
畅春园失去了男主人,好像跟着失去了活力,明明景色没怎么变过。
宝音走了一小段才意识到不是景色变了, 是身边伺候的人明显不知所措,失去了那个支柱。
其实人总有一死,宝音自己看的开,先帝比原历史多活了六年,七十古来稀,这个岁数走,也早有预料。
他身体从晚年开始便不大好,做过好几场手术,去南边也是想带他避开北方的严寒,寒冷的气候对于老人来说本就是一道难过的鬼门关,过去了等于多活一年,过不去也是常有。
这点宝音很清楚,曾经放学回老家,多少人家里新年里办白事。
没想到这次回来就面临分别。
叹息后,宝音回到了住处,园子里烧香的气息很浓,不少太妃念经算是送先帝一程。
身边的女官走进了屋子,“启禀皇太后,皇上那边派人过来……”
宝音正盯着窗外芭蕉,随意点头,“喊进来吧。”
来人进来后先行礼,然后说了来意。
宝音摇摇头,“不去宫中,哀家留在这里和太妃们作伴,让皇上不用记挂哀家。”
园子里还住着不少人,德太妃走了,宜太妃还在,之前被老五借了出去,最近因给先帝哭丧又搬了过来,如今就住在园子里。
宝音这边也不算太冷清。
她也不是很伤心,很明白现在只是戒断反应,时间会冲淡一切。
宫里的来人去回话了,到了傍晚,宫里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雍正帝算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哪怕两人不是亲母子,表面功夫做的都极好。
宝音也提过让追封德太妃太后之位。
这话谁都不好提,只宝音可以提,毕竟她这位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还在位,若是追封皇帝生母为太后,置她于何地。
宝音也知道最好还是不要跟死人争,甭管母子俩之前有多大争执,死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之后活着的人不断给死人刷滤镜,活着的人是没办法争过死人。
宝音主动提出,也是给皇帝一个光明正大册封生母的机会。
这事宝音没有再关注,三个月后国丧带来的影响渐渐消弭,入夏后成堆的冰往园子这边送,都被宝音给拒绝了,她已经用上了空调,还真不需要什么冰。
雍正帝亲自过来走一趟,体验了空调后,说了来意。
“大哥和二哥递了国书,说是要回来奔丧。”
“三哥和其他弟弟应该晚一些国书会到。”
雍正帝当然不愿意这些皇位出局者再回来搅浑一池水,只是这些人狡猾的送了国书,以属国的身份过来。
他若是拒绝,传出去后本就难听的名声怕是更加难听。
宝音听完若有所思,“都回来吗?”
雍正帝点头,他想皇太后应该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记在皇太后名下,母子俩是这场夺嫡战的胜利者,那些落败的人若是打什么主意,得先看看过不过得了皇太后这一关。
雍正帝之所以忌惮,也是因为皇太后虽然占他,可对其他皇子也不错,还帮着他们找了后路。
宝音皱眉思索,许久后才道:“身为人子回来奔丧是理所应当,只是他们几个里有人身份敏感。”
这事指前不久被迫“去世”的废太子。
消息已经传遍天下,总不能说死的废太子是假的,回头有人说不定打着废太子还活着的名义起义。
这事绝对有人干的出,哪怕已经是雍正年间还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的名号。
普通百姓哪里知道朱三太子若是活着,都奔一百五十岁了。
雍正帝不说话,只看着她,好像期盼宝音能给出个解决办法。
宝音来回踱步后,叹口气,“行了,这事我吩咐人去办,登岸后引着人去遵化,不会让他们进京。”
雍正帝连忙道:“是儿臣无用,让皇额娘操心了。”
宝音摆摆手,留他一起用了午饭,再让人送他走。
等人走了后,宝音才回味过来,老四已经坐稳了皇位,哪里还担心胤礽他们回来捣乱,只怕是觉得她闷得慌,找个事让她忙起来。
忙起来,也会转移注意力不会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宝音笑笑,她就知道选老四不会让她失望,再看看窗外的芭蕉,她深深叹息一声。
真是老了,竟然会觉得园子很大很空。
六月一场大雨,数艘大船停靠在天津港口,冒着雨靠岸。
岸边有一群侍卫在等候,本来是翘首企盼着船靠岸,等船上人下来,侍卫里为首的人热泪盈眶快速跑过去跪下。
“孩儿给阿玛请安,孩儿不孝,这些年未能在阿玛膝下尽孝。”
为首的男人五十来岁,爱新觉罗家一贯的干瘦,伸手将中年男人扶起来,再看看雨中的人马,叹息一声,“弘晳,起来。”
中年人抹了眼泪,带着泪笑着请来的一群人上汽车,还不住看那明显儿跟中原不一样眼眸的小孩。
上了车后,弘晳才知道,这是他阿玛在海外给他生的小弟弟妹妹,带着洋人血统,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倒挺有意思。
车径直过了桥,开往天津城内的一个园子,等进了园子一行人才下车,洗漱后才坐在一起叙话。
菜上来,两个混血儿只顾着吃饭,胤礽先问了京城的情况,又问了先帝陵墓。
弘晳一堆话里有一半是对当今皇帝兼他四叔的不满,大体意思是这皇位应该是他家的,四叔不过是捡漏了。
胤礽听着皱眉,打断道:“皇额娘传话只让我们去遵化祭拜,不用进京?”
弘晳应该是满腹牢骚,这会儿终于能发泄出来,又说起皇太后站在四叔那边。
看着这个被负面情绪包围的儿子,胤礽终于明白当初皇额娘为何坚持送他出去,看看外面才知道天地有多大,而不是和如今的弘晳一样,目光只盯着小小的京城。
就在弘晳试图打探胤礽可有带兵马时,被胤礽给打断了,“今日休息一晚,明日若雨停就去遵化,正好带你的两个弟弟妹妹祭拜先帝,让先帝看看这两孩子。”
弘晳看向明显不愿意听下去的阿玛,心中有些不满,只觉得阿玛的心气都没了,当年他可是意气风华的皇太子,这皇位本就该是他们家的,凭什么让给四叔?
要不是阿玛跟大伯争的两败俱伤,也轮不到四叔来捡这个便宜!
弘晳的小心思,胤礽是一眼就望到底,越发肯定了心中的那个心思。
弘晳这孩子不适合留在京城,不然迟早会惹出大事来。
老四愿意宽恕弘晳,到下一代可就不一定了。
老四的儿子跟弘晳可没有那份兄弟恩情,还不如带走,带他出去,不是留在京城做困兽之斗。
船上颠簸了两个月,胤礽躺在床上本想睡一觉,可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那张脸。
实际上从收到消息开始,他不断的梦回过去,父子之间到今日这个地步,早没了那般身后感情,更不要说当初他确实有那个心思。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一切恩怨情仇好像都过去了,躺在床上四周都是黑暗,他出生既失去母亲,如今也没了父亲,他也终究孤独活在这世上。
隔日一早雨没有停,不过已经转为了小雨,开着车倒不耽误大家出行,主干道还是水泥路,天津开往遵化,上午出发,下午也就到了。
去的是景陵,这里不只埋葬了康熙皇帝,还有胤礽的生母孝诚仁皇后。
实现通知好,守陵人并未阻拦,而是送了一行人进去。
胤礽跪在孝诚仁皇后陵墓前,领着儿女跪地磕头,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这些年的经历,才起身往风水墙外,大红门东侧的安奉殿。
安奉殿在动工,就地修建孝庄太后的陵墓。
胤礽先去跪拜了太奶奶神位牌,再跪拜先帝的。
待一切完成后,走出安奉殿,他才问弘晳。
“太上皇为何没有下葬?”
弘晳小声说,“是太上皇遗诏,以衣冠冢下葬,灵棺先供奉在孝庄太后旁,待皇太后百年后,与其合葬。”
这意思很明显,先帝不准备入景陵,只葬了衣冠冢,应该是不想以后再开启陵墓迁坟。
生前一定是和皇太后说过这事,才断定皇太后没有进景陵的意思。
未来皇太后葬在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这谁听了不说先帝是个痴情种?
胤礽听完是一言难尽,他自年少起就见识过这两人的吵闹,也知道皇太后打心底不想进宫,这些年都没能捂热,先帝这是想进地宫后继续捂?
再看看身后的景陵,葬着他的生母,还有钮祜禄皇后、佟皇后、老四的生母孝恭仁皇后,还有十三的母亲敬敏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