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手术室门口,姜静之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曲绾离世前的最后一次抢救那天。
她走到走廊长椅上坐下,抬眸望着碧蓝的天,左手放在椅子边沿,右手覆上去,极力回想着季淮凛那天的话。
“阿哥,没事的对么?”在心里默默自言着。
手术室的红灯在五小时后变绿,医生从里面出来,涂母马上走了过去,可站在医生面前,她却害怕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是不好的消息该怎么办,她不能失去潇潇,潇潇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没活下去的欲望了。
姜静之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涂母,冷静地询问:“医生,怎么样了?”
“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但……”医生看了眼松了口气,却又因为他的话而紧张害怕起来的涂母。
都说医者仁心,可有些话他还是必须得说。
“三个月内如果再没找到匹配的骨髓移植的话,恐怕难撑过这今年。”
涂母两眼一翻,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一整天的时间姜静之都呆在医院里,涂母傍晚才醒过来,淌着泪在涂潇潇病床前沉默地坐了一晚上。
凌晨两点涂潇潇忽然清醒,姜静之坐在凳子上一直没阖眼,察觉到动静马上起身去把灯打开。
涂潇潇力气微弱,惨白无色的脸在努力扬起笑容,手指放在姜静之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
姜静之明白涂潇潇这是在说没事,她看了眼在折叠床上好不容易睡着的涂母,眼眶泛红,“潇潇,疼吗?”
涂潇潇大口喘了下气,示意姜静之靠近她,艰难地启唇,“疼,太疼了,静之,你帮我求求妈妈,让我不要再做化疗了好不好,我怕疼,真的好疼好疼。”
“静之,骨髓找不到的,我想早点投胎。”
姜静之用力闭了闭眼,强压下眼眶里的泪水,拨开涂潇潇贴在脸上凌乱的头发丝,哼哼笑着,“你想得美,你要走了,谁替你还债给我啊,我挣得钱可都花你身上了,你不得赶紧给我好起来回去上学打工挣钱还我,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收你利息。”
这种无力的事姜静之经历过一次,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能去接受命运带来的现实,可当她看着涂母,看着潇潇瘦如薄纸的身体时她就没办法不去抵抗命运。
三个月,还有得是时间。
钱能排除万难,她这次必须得拿到奖金。
涂潇潇闻言破涕而笑,没什么力气再说话,慢慢熄了眼,呼吸很轻很轻。
姜静之看了眼时间,替她掖好被子,抬着椅子放在桌前,就这样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时身上多了一张毛毯,她站起来活动筋骨,涂潇潇这会儿还没醒,房门被打开,涂母端着两碗白粥进来,气色看起来还是特别的差。
“来,静之,我刚回租房煮得粥,还热乎着呢,吃点你再回学校。”
姜静之接过撒了葱花和榨菜的白粥,搅拌了几下,笑道,“姨,我不着急,上午没课,等潇潇睡醒了再回去也不迟。”
涂母十分过意不去,昨天她一下就六神无主了,没办法才给姜静之打电话,“都耽误你一天时间了,不是说周二就要交设计稿了吗?”
“我已经画完了。”姜静之喝着粥,“上色很快的。”
“那就好。”涂母从包里拿出几罐炒干水分的腌菜,重新用个干净的塑料袋装好,“听潇潇说你平常就爱喝粥,这些腌菜你就拿回学校去慢慢吃。”
怕这姑娘推辞,涂母又赶忙说:“你为潇潇做了这么多,可我们现在没能力去还给你,这点东西不值什么钱,但都是我从菜地里拔回来亲手腌制的,就算是姨的小小心意。”
姜静之本就没打算推辞,她把东西提到桌上和包放一起,掀开盖子闻了闻,赞叹道:“好香啊,姨你手艺真好,下回吃完了还找你要。”
涂母顿时松了口气,笑说:“行,要多少姨都给你弄。”
等涂潇潇醒来也临近中午,姜静之和涂母一起给她弄了点吃的后出发回学校,参赛作品她今天就得把色彩给加上去。
寝室里梁遥翘着双大长腿躺在床上看美剧,这种没有字幕美剧对于她来说就和姜静之看国产剧一样。
这间宿舍里其他几个人都是系里成绩名列前茅的人,隔壁宿舍的同学总说这是一间充满学霸气息的地方,所以每逢考试周,总会有人进来她们宿舍坐上一会儿。
“大忙人终于回来了,一天到晚就没见你停歇过。”梁遥把腿并直贴在墙壁上,扭头瞥了眼背向着她换衣服的纤细背影,长而直的黑发随意盘在脑后,露出白藕般的玉颈,她欣赏了番后笑问,“要不要考虑下这周五晚上和我一起去参加联谊?”
姜静之换了套清爽的衣服,简单的白t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马尾,颇有一种十七八岁的少女感。
她转身走向储物柜那边,掏出钥匙开锁,回:“我得去打工,没时间。”
“oh上帝!为什么会有这么爱挣钱的人!”梁遥仰天长啸。
姜静之抿唇笑笑,把画筒背在身上,翻出包里那块表,“若微已经去上课了吗?”
梁遥一心两用,边被剧情逗得哈哈大笑,边回答姜静之:“不清楚耶,她凌晨才回来,大早上就出去了。”
去画室的路上姜静之遇到了准备去上课的齐素,齐素问她什么时候搞定,明天下午就要出发去比赛的举办地上海了。
“今晚我就能完成。”她回。
齐素点点头,忽而笑了下,“真没料到曲若微早上会拿着画来给我看,她这次的作品太让我惊喜了,感觉她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设计出来的裙子给人一种更上层次的感觉,看得出她做足了准备。”
姜静之有些惊讶,毕竟这次比赛的作品保密性很强,在正式开始前是不允许把自己的作品拿给他人观赏,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本人是要全责的。
而且如果选手先完成了作品,需在确定后上传至参赛官网的保密系统里,等赛后才会全部展现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下午上课时姜静之无意和曲若微对视了一次,她眼里的躲闪意味十分明显,之后更是没再见着她抬过头。
包括这一天在宿舍里,曲若微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姜静之。
周二下午,学校里的几个领导领着姜静之和曲若微坐上学校安排的车出发去上海。
曲若微其实是个很内向的人,在宿舍很少会说话,那天晚上在楼下遇见,还是头回听她一次性说这样多的话。
学校安排得酒店是双人房,所以姜静之无疑是要和曲若微一间,她把背包和画筒放在床上,转身一瞬间见到曲若微把自己的画筒给塞进了密码箱里。
“还有半小时就要交上去了,你这样不嫌麻烦嘛?”
曲若微背脊微僵,扭了下头,半边脸勉强笑着,“没事,我习惯了这样。”
姜静之耸肩笑了下,拿起手机出阳台给潇潇打电话,她已经取下了恢复了不少,听筒那边都是她元气满满的声音。
姜静之这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背靠着围栏,可以看见整个房间,曲若微保持刚才锁箱子的姿势没动过。
她很难不去觉得奇怪,心里隐隐有着不太对劲的感觉。
“静之,你怎么不理我了,呜呜”
耳畔响起潇潇装模作样的抽泣声,她才发觉自己盯着曲若微的背影已经很久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心底的疑惑告诉了涂潇潇。
涂潇潇闻言拧紧眉,“就是在医院偶然遇见的室友吗,带大大的黑框眼镜,看起有点阴沉沉的那个。”
“嗯。”姜静之笑道,“她只是不爱说话。”
“听你这样说,真的感觉有点奇怪耶,她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不敢面对你,快!再想想,还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姜静之从头到尾都认真回忆了遍,除了曲若微本人有点奇怪,其他倒是很正常。
时间一到就有工作人员过来收作品,每幅画都指定放进一个钢板箱子里,再录上指纹,除了本人明晚现在场能打开以外,谁都没机会能去动。
这次参赛的有三十二位选手,其中包括伦敦、纽约时装学院的学生,而他们早在半个月前就抵达上海。
压力不言而喻。
目送完工作人员离开,姜静之想着下楼去找点吃的,回房打算去拿包,就见曲若微从小厨房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东西出来。
“速食粥,一起吃吧。”
“我记得你不爱喝粥的。”姜静之搅着纸杯里浓稠的粥,曲若微忽然就变得很自然,也能直视她的眼睛了,肉眼可见是很放松的状态。
曲若微摘下眼镜,垂着眼睑吹了吹热气,微微笑道,“在学校买的,你不是爱喝粥嘛,所以我买水的时候就多买了两包这个,其实也不难吃。”
姜静之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平常在宿舍,曲若微带多一份的东西都是给与她交好的唐莉。
没等姜静之多想,曲若微突然间说起了她的身世。
“我爸妈在我还没上幼儿园前就离了婚,离婚前他们早已有了其他伴侣,所以两个都是刚离就马上组建了新家庭,不再管我死活,我只能跟着在乡下种地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爷爷是因为中暑过世,因为他想多种点东西去卖钱供我上学。”
说到这,姜静之已经看见她的眼眶微红。
“爷爷走了后就只剩下奶奶,她一边种地一边去外面捡破烂,有时还要去给卧病在床的老人端屎端尿。”曲若微擦去眼角的泪,哽着嗓子说,“就是为了能让我这个累赘可以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