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凛在三天后回了趟北京,陈岸的车往老宅方向开。
姜静之的房间还是同从前一样,未被人动过,就像是他和她从来都没离开过这里。
书架里的小说书籍封面泛着黄,玻璃书桌上还贴着他们在苏州时拍得大头贴。
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满了果子,阁楼没被打扫卫生的佣人忽略,天窗缝隙有风偷偷溜了进来,吹回了少年时他们在这里看电影的画面。
四年,一千多个日夜。
好似眨个眼就过去了。
医院,艳阳高照,不是留存在记忆力大雪纷飞的季节。
“陈岸,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岸回答:“办妥了,只是她求着以书面的形式。”
季淮凛手放在病房门把手上,敛眸沉吟片刻,“这样也好。”
省得见面会勾起更多不好的回忆。
病房里,季老在独自下着棋。
瞧见季淮凛进来,神色微动,语气淡淡:“来,陪爷爷下棋。”
季淮凛点头,走过去。
这盘棋下完已是日落西山。
季淮凛把棋收进棋盒里,病房响起季老仿佛陡然间苍老了十岁的声音。
“阿凛,你恨爷爷吗?”
手微顿,薄唇轻启:“没有。”
这间病房是曾经曲绾住过的那间,季老这段时间宁愿住在这里,也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老宅。
季淮凛把收好的棋放在一盘,起身走到季老身边,望着窗外那颗大树。
“但您是怎样待静之,您是怎样拆散我们,永远都不会从我的心里抹去。”
“都说会有因果报应。”季老淡笑,“暮年孤独算吗?”
季淮凛沉默不语。
固执的老人永远都不会为自己所做过的事而感到后悔。
临走前,季淮凛被季老喊住。
“她要是肯见我,就一起回来北京吧。”
夏桔和企划部和帅哥平分了奖金,选了周五的晚上部门聚餐,夏桔特别说明可以带家属。
这句话还是@了全员,也单独@了姜静之。
夏桔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看向姜静之的眼神,总是含着“我什么都知道”的深意,姜静之心里发毛,只能是装作什么也看不懂。
不过姜静之还是遂了夏桔的念想,带着“家属”去了聚会。
59确实是认生,夏桔和谢苒怎么逗它都不摇尾巴。
“这狗有点眼熟。”谢苒说。
姜静之心里一咯噔,她差点给忘了,季淮凛把59带去过公司。
夏桔笑笑,“金毛不都长一个样。”
谢苒还想再说什么,瞥见推门进来的男人,欣喜地站起来挥手,“哥,这里。”
“抱歉,来迟了。”清朗温润的嗓音。
夏桔夸张地啊了几声,眼冒星星地看着高大的男人,“以臻哥,你怎么又帅了!”
姜静之把刚给59拍得几张照片发过去给季淮凛,用表情包敷衍了他的几个问题。
收起手机,抬眸。
没想到还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李以臻。
李以臻往空位上坐,右手边是姜静之,他们之间隔着条狗。
这次聚餐章絮没来,所以大家都放得挺开的。
夏桔是个隐藏的酒鬼,把不胜酒力的薛奚巍给干趴在桌上,下一个受害者便是部门的另外一个男生。
李以臻往姜静之杯里倒温水,笑问:“明天周末,不喝点酒吗?”
姜静之道谢后摇摇头,她经期还没完全干净,不宜喝酒。
“我哥把店开回北京了,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他那坐坐,他吃虾的时候总会想到你。”
姜静之噗呲笑了,她抿了口水,“你也还在北京?”
“一直都在。”李以臻往后一靠,偏头看姜静之,目光大胆不遮掩,“总感觉离开了那里,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还觉得我和秋茉小姐很像吗?”姜静之问。
李以臻微眯着眼,唇角扬起:“像,但又不像。”
他自嘲一笑:“她也结婚了,新郎是我大学室友。”
姜静之有些惊讶,李以臻曾告诉她,即使被分手,他依旧很爱秋茉小姐。
聚餐结束,李以臻开车把谢苒和夏桔送回家。
姜静之带着59不好坐出租车,所以就没推辞李以臻,一同坐上了车。
“其实我曾经有个很自私很渣男的想法。”
红灯,车子停在斑马线前。
李以臻看向后视镜里的人说。
姜静之抬眼,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想法?”
李以臻坦然一笑:“既然和秋茉不会再有可能,但心里总是放不下,而你和秋茉长得又如此像,如果可以,我想追求你。”
“确实很渣男。”姜静之面色无波,心无异样,“谁也不愿意被人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
“所以这件事止于在想法里。”
李以臻不放心姜静之一个人从黑漆漆的巷子里走回去,便下了车。
“他不像是会让你住这种地方的人。”
姜静之牵着59,抿唇笑:“是我自己要搬出来。”
“还好你们没错过。”李以臻眼底闪过黯然,“分开了这样多年,还是爱着彼此。”
姜静之没去否认他的话,“我相信秋茉小姐等过你。”
李以臻说:“可当初是她说要分手。”
“你没有挽留。”姜静之道,“你以为她不会走,而她以为会被挽留。”
李以臻唇角涩然地牵起:“她选择谁不好,偏偏是我熟悉的人。”
“对方比你勇敢。”停在租房楼下,姜静之抬眼笑笑,“机会有了,你不出手,他当然不会错失,比起在空中没有方向的盘旋、伸手抓不住的叶子,秋茉小姐一定会选择坚定落在她身上的那片。”
李以臻一愣,倏然间释怀不少。
“我到了,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
“那我就走了。”李以臻弯腰用力揉了揉59毛茸茸的脑袋,若有所思地笑笑,“再不走,它怕是要扑上来咬我了。”
姜静之目送着他离开。
楼下的声控灯熄灭,59忽然朝着一个方向使劲摇起尾巴。
她望过去,树下站着的男人眉眼漆黑沉寂,看不出喜怒,但垂在身侧的人是攥着的。
松开59的绳子,它飞快跑向季淮凛。
季淮凛不受59的热情干扰,大步走过去追上进楼里的姜静之,一路跟到了她的房门口。
“李以臻。”她在开门,他忽然开口。
“嗯,是他。”姜静之转动钥匙,淡道,“怎么了?”
门一开锁,季淮凛不客气地挤了进去。
怎么了?怎么了!
他转身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竭力控制住快要溢出胸腔的酸涩。
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免不了酸溜溜:“你身边的杂草真多。”
“包括你吗?”姜静之看他一眼,越过他走到阳台打开狗粮袋子给59喂食。
季淮凛自我消化完怒意,走到洗手间里用凉水冲了把脸,接着往阳台去,把蹲在地上的人给腾空抱起放在沙发上。
身体贴上去,低头想掠夺她口中的清甜,在距离那瓣软嫩的唇不到几厘米的位置却被她眼底的冰冷给制止住。
他试图挣扎:“就亲一下。”
姜静之抬脚踹他,“下去。”
季淮凛用腿钳住她作乱的脚,凑近她的脸颊,快速用温热的唇碰了碰,声音略显卑微:“静之,你选我好不好?”
杂草多没关系,他会用镰刀把这些杂草给一刀割了,刀刀见血。
姜静之顿感无力,和季淮凛说话就好像在打情骂俏似的,说再难听他都能自我消化,再死皮赖脸地贴上来,永远都有用不完的毅力。
像以前一样,赶也赶不走。
“我当初嘴贱,嘴硬,活该会有今天。”季淮凛开始温柔攻势,擅自与她十指相扣,“只要你不提离婚,不去看身边的杂草,你想怎么对我都行,就算——”
他顿了顿,温声道:“就算是不会再对我笑。”
“哦。”姜静之懒懒地扭了下脖子,“说完了吗?”
季淮凛片刻失语,“说完了。”
姜静之轻飘飘地说:“说完下去,热死了。”
“热吗?”季淮凛语气幽怨,“你冷酷成这样为什么还会感觉热。”
姜静之抬眼:“至少我身边的杂草不会顶嘴。”
就只是说说而已,她可没认为自己身边的人是杂草。
优质男好不好?
季淮凛立马从姜静之身上下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去洗手间,倚靠在门上看着她卸妆。
“静之,你不觉得能随意拿捏一个人很爽吗?”
姜静之手上拿着干净的卸妆棉,挤了点水往眼睛上轻擦,睁着另一只眼从镜子里看他。
“随意拿捏我。”季淮凛嘴角噙着笑,“不爽吗?”
姜静之上下打量他一眼,“不爽,很烦。”
季淮凛哼笑:“偷着乐吧你。”
等姜静之洗好澡,季淮凛自觉和59麻溜地离开了。
隔壁置了点家具,勉强能住人。
拿着笔记本在阳台处理邮件,等隔壁房间的灯熄灭他才放心去睡觉。
这边没有健身器材,季淮凛大清早醒来领着还在睡梦中的59去晨跑。
跑完直接开车回了清江,59睡回笼觉的时间他按着赵姨给的调理身体的方子熬粥。
算着时间,再去了趟医院找苏医生,把姜静之的身体情况全了解透彻。
姜静之今天的早餐是59送来的,它嘴叼着袋子,爪子用力扒门,她想听不见都难。
“你煮的啊?”她问59。
59甩了两下尾巴,身子朝隔壁方向摆。
“那不吃了。”她把粥搁在桌上,抬脚想往阳台走。
59急了,大嘴一张,露出两排尖锐的牙齿,咬住姜静之裤脚,不让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