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3章(1 / 1)言言夫卡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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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题哪里需要谢晏兮作答。

谢郑总管已经叹了口气,看向谢晏兮的眼睛里盛满了对小辈的真正关切和笑意。

“还不是因为我们家公子出生?之时便被批了星命,引得观中道君乘鹤前来,公子七岁便被接去了观里,清修闭关,此后鲜少回府,逢年过节时也只?与亲眷小聚,我们这些满身铜臭俗物的老家伙们,自然?极难见到大公子。”

妖鬼横行的这百年来,世间?佛寺林立,道观遍布,又有三大书?院广纳学子。每三年,朝廷会有大比,选出“一寺一观一书院”作为天下表率。

此举本是?恐天?下释道混杂,混淆视线,蒙蔽寻常百姓,使得愚昧百姓偏信邪门歪道之所为。然?而过去许多年间?,占据榜首的,始终都还是?势力独大的那三家。

佛国洞天?,三清观,辟雍书?院。

所以谢郑总管说观里,所指的,就?只?可能是?一间?观。

三清观。

谢家大公子在三清观修行过?

凝辛夷难掩眼底疑惑。其余的事情她之前多多少少知晓一二,唯独三清观一事,她竟是?从?未听说过。

“却也不能算作是?观里。”谢晏兮终于开了口,他?从?踏入此处起,脸上便挂了着?十足礼貌的笑意:“师父云游四方,我随侍左右,平妖戡乱,归家次数甚少,也鲜少在某处长时间?驻足。但即便如此,虽然?见面寥寥,面容记忆确实模糊,家父在书?信中却时常提及诸位的名?字,却没想到,直到今日,方才再相见。”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大家听到“家父”二字,脑中自然?浮现?了谢尽崖的身影和?他?昔日对阖府上下的恩典,又闻这位已故横死的家主在家书?中也曾提及他?们的名?字,几人忍不住眼圈又是?一红。

但却没有人主动提问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场合不对,也恐揭开伤疤,更怕知道了什么他?们不应该知道的真相。

“竟是?如此。”凝辛夷适时拊掌,她的声?音里带了真切的惊讶,用团扇稍掩住了半张脸,只?留了一双比平时睁得更大了些的杏眼,轻松岔开了话题:“原来夫君与我幼时的经历也有相似之处。”

谢晏兮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少女?。

她今日见客,自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向来这种场合,年轻贵女?们为了能在气势上压倒一头,难免会穿金戴银,再以浓妆和?颜色厚重的衣裙来为自己增加几分底气,仿佛只?有显得年岁更长一些,才能更有话语权。

凝辛夷却不一样。她穿得比往日更清淡,不过一身黛青色堆花衣裙,用料却层层叠叠,金贵厚重,外面罩的那层薄纱几乎要在光线下流转出斑斓的碎光,连谢晏兮都叫不上名?字来。

别人愿以颜色妆点?,她却以最名?贵的衣料和?最精巧的发饰,并不忌露出自己年轻气盛和?稚嫩的一面。

此刻她轻轻一动,发上步摇坠下的海珠流苏便如水般轻晃:“过去我求学于辟雍学院,同样年幼离家,一心清修,难免闭塞,对家中事也少有了解,更不必说掌家经营,所以才向父亲将程伯讨了来,帮衬我一二。如今又有了诸位愿意助我,助谢府一臂之力。”

此言出,台下大家面上虽然?堆笑,却多少带了几分奇异。

若是?凝辛夷一开场就?这样说,大家可能还要相信几分。可之前那一套实在过分娴熟了些的敲打后再给一颗蜜枣的操作下来,谁还可能将她真的看做一窍不通的闺阁少女?。

这下谢晏兮彻底确定?了。

面前这位凝家小姐,实在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主打一个能屈能伸,毫无包袱。他?毫不怀疑,如果有需要,她还能展露出更多谁也没见过的样子。

他?正这么想着?,便见凝辛夷的目光含笑落了过来:“毕竟我也是?今日才知,夫君原来也与我一样,没了诸位,是?真的万万不行的。从?今往后,谢府诸事也还要劳烦诸位多多上心。”

谢晏兮:“……”

谢晏兮不得不接住凝辛夷递来的“怎么原来也是?个草包”的目光,硬着?头皮,露出了一个尽量显得自己不问世事、除了打打杀杀平平妖以外,啥都不会的笑。

拆穿是?不可能拆穿的,大家都把腹诽藏在心里,嘴里说着?“自然?自然?”、“好说好说”、“都是?份内事”,眼神还要尽可能真诚地对上这位年轻少夫人天?真中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

简直像是?一场看谁更真诚的演技比拼。

气氛极好,众人寒暄后,还被凝辛夷留下用了膳,说是?她从?神都凝府特意带来的厨子,手艺尚可,略尽一些地主之谊,还请不要推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岂有人会走。

反而是?凝辛夷自己,敬了一圈酒,便推辞自己在此,不胜酒力,大家也难免拘束,回了书?房。

书?房的茶早就?凉了,侍女?们罗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收拾干净,煮了新?茶,又蹑手蹑脚地走了。

白日还没有变得如冬季那般苦短,夕阳色暖,斜阳落入书?房中,凝辛夷处理完今日的事情,想了想,虽然?知道即便她什么都不说,凝茂宏也还是?会知道,但她还是?提笔给凝茂宏写了一封信,将今日来龙去脉尽数告知,喊了紫葵进来,将信寄出,这才揉了揉手腕,抬起头来。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谢晏兮不知何时也已经坐在了书?房里。

他?拎了把椅子,就?坐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偌大的书?房方才分明连那么多人都可以盛下,此刻只?剩他?们两个人,凝辛夷却莫名?觉得逼仄。

凝辛夷脸上的神色早就?在她离开宴席时便已经一寸寸沉寂下来,所有那些演出来的浮夸都被她从?眉尾眼角扫去,只?剩下一低头时剩下的沉静。

谢晏兮就?这么拎着?一杯冷茶,静静看着?她。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

她抬头落在他?身上一眼,便已经复又垂首。

书?页翻过一页,再一页,直到光线敛去,将要点?灯。

紫葵寄了书?信回来,在窗外逡巡,哪敢推门而入,犹豫要不要扬声?。

房间?里的那些烛灯却都一盏盏亮了起来,三清之气漫卷,也遮住了紫葵和?院中人的五感六识。

烛影拖曳出长长的影子,谢晏兮就?这样晃着?掌心的三清之气,有些散漫地靠坐在那儿,一手搭在椅柄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被光线重新?点?亮的华服少女?。

少女?眉眼明媚,敛容垂眸,坐在那儿,就?像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

谢晏兮像是?在欣赏画,也像是?在审视一幅画。

许久,空气里终于响起了他?的声?音。

“夫人这是?在看账,还是?在看药典?”谢晏兮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竟不知夫人何时多了这爱好。”

凝辛夷翻过书?页,手指摩挲过上面细致勾画的草木纹样,道:“账也看,医经也看。总不能连账目上的那些药材的名?字都没见过,将来若是?要过目库存,倘若一无所知,难免会贻笑大方。”

“若是?连库存也要夫人清点?,岂不是?显得我偌大谢府上下无可用之人?”谢晏兮道:“若是?如此,聘了这么多人来,又有什么意义,不如早日都辞了算了。”

凝辛夷觉得这话真是?有些荒唐,不禁啼笑皆非:“大公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且不说别的,难道日后你真的放心将一切都交给我,一眼也不去看看库房吗?”

她用手指虚点?了几本特意放在一边的账本:“寻常事务也就?算了,这几味事关谢家根本的药材的存放与流向,难道你也不打算亲自过手吗?”

“我自是?放心的。”谢晏兮的目光只?在那几本账目上落了一瞬,他?在指间?把玩那只?冰裂纹茶杯,神色意味不明道:“不过,夫人这不是?也知道,查看库房,辨认药材成色这种事情,找我也一样可以吗?”

凝辛夷觉得他?这话奇奇怪怪的:“找你的确可以,但依照你我的协约,振兴谢府是?我嫁来这里的份内事,你愿意帮忙自然?好,但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我总不能事事都靠你,把你绑在我身边来……”

谢晏兮向前倾身,倏而打断了凝辛夷的话:“所以你觉得,我是?知道谢家生?意往来,也认得那些药材的,对吗?”

凝辛夷更莫名?了,他?认不认识和?她有什么关系:“我……”

对面的人并没有打算听她讲完,径直道:“夫人真的相信我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比平时更重一点?,眼神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个真正的答案,而不是?从?她那张在他?心中已是?巧舌如簧的嘴里。

凝辛夷直到这会儿,才感觉到了点?儿谢晏兮的不对劲。

那日交换了称呼后,虽然?见面甚少,但他?没有再以“夫人”称呼过她,这样回头一想,他?这话里话外,是?有点?儿阴阳怪气。

为什么呢。

是?了,方才与管事们说话时,她那几句话,多多少少,依然?像是?在一种试探。

他?做了这么多,证明了这么多,她却依然?在下意识试探他?的身份,试探他?究竟是?不是?那个谢家的大公子谢晏兮。

所以他?才有了后面的这一系列话。

她咂摸了会儿,终于缓缓品出了点?味,于是?慢慢抬眼,将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在了谢晏兮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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