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是下午才来的公司。

他一进办公室, 周美西就收到了他的信息，问她：我桌上这个东西是什么？

周美西看到信息就赶紧过去了，她推开他办公室的门, 探了个头进去小声说：“凌总, 这个是我妈妈让我务必送给您的特产, 我们老家特产的脆皮小乳猪。”

凌月表情瞧着是有些一言难尽的，这玩意放在总裁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确实违和又滑稽。

小乳猪抽了真空用一个宽长的硬纸盒子装着，上面那层是透明膜，红色盒子上印着金色的字样, 其实包装不算简陋了，只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是年货。

过完年送年货这类东西真的很令人尴尬, 显得好像是家里吃不完拿出来送人似的，所以一开始周美西就不愿意送出手，而且这次买房的人情哪里是一个小乳猪就能还完了的？真的还不如别送。

周美西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她没提房子的事情，只说：“上次你给我们带的鲍鱼很好吃, 我爸妈说一定要回礼。这个不是过年剩的哦，是我妈又特意找的老字号订的。”她说完又模仿蜡笔小新的声音, 用带了点尴尬和抱歉的语气央求他：“我妈非要我拿来的，你就收下尝尝吧。”

周美西的态度太过小心了，凌月微微一顿, 这种上下属泾渭分明的感觉让他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他微垂眼眸, 语气温和道：“那你替我谢谢阿姨。”

这就是要收下的意思了，周美西松了口气，又笑着说：“谢谢凌总。”

怎么说呢，其实敢直接把小乳猪放他办公桌，也是料定了这人不会拒绝她的。

凌月也浅浅地笑了一下, 手比划了一下面前的盒子，说：“其实这东西端上桌我也是会吃的，但陡然叫我看见这一整只，还真有些不忍。”

周美西明白了他的意思，“哦。”顿了顿又想起来反驳，“带鱼那么漂亮你还清蒸呢。”

凌月被周美西说得有些哑口，但嘴角的弧度又莫名上扬，他说：“不是，因为这个看着体型和帽帽差不多。”

“但是真的很好吃哦，脆脆的，咬下去还爆汁呢。”周美西说着上前将礼盒从桌子上拿开，“我去给你拿个袋子装着放你车上去。”

“算了，没事。”凌月制止了她，“就放地上吧。”

“哦，好的。”周美西听话地放下了，她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凌月本来已经低头看电脑了，发觉她没有转身出去，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料女人正盯着他，这一个抬眸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视的瞬间凌月的心脏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视线就已经先下意识地游离移开了。

周美西立刻就捕捉到了。

他望着电脑，看起来很认真，似乎有很重要的文件要立刻看，但周美西从他身后的落地玻璃看得分明：他电脑屏幕都是暗着的。

果然又到了熟悉的回避视线环节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周美西感觉这次凌月的反应比上次大，不应该啊，看一下身体怎么会比打啾啾更尴尬呢？

周美西也只能佯装不知，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跟他汇报工作，提醒他明天有个会议要参加，大概说了一下内容后问他有没有别的安排，如果有的话会议再调整时间。

凌月知道自己偏移视线的动作很突兀，但他也来不及补救了。

只好在她话说到一半时再故作随意地抬头看向她，表情尽量自然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迎上那道视线的刹那他脑袋就空白了。

思绪根本不受控制，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双眼睛吸引。

周美西的眼睛形状很好看，是标准的杏仁眼，他小时候学画画最喜欢画这种眼睛，那是他画得最顺手的弧度。她的瞳仁又黑又亮，很有灵气，像会说话，她的睫毛又长又翘，但不是特别浓密，她是标准的淡颜系，所以很适合浅发色和淡妆。

他的心跳在微微加速。

简瑞那番话影响了他。

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凌月立刻意识到最后一句话是问句，虽然刚刚走神了，但他还是听到了会议、安排几个词，便说：“没有安排。”

“好的，那我跟他们说一声。”

凌月“恩”了一声。

不想继续待着惹领导不自在，话说完了周美西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要拉开门的瞬间，凌月叫住了她。

“首付。”凌月突兀地问了一句，“还差多少？”

周美西一愣，回答说：“不差，买小那套刚刚好。”

“大的那套呢？”凌月又问。

他去过她家，知道她家不小，如果换房还换到更小的户型，那他觉得没什么必要。

“多着呢，而且那套我买了月供也很吃力，装修还得加预算。”周美西笑着说，她内心其实已经放弃那套了，“抱歉啊凌总，我真买不起。”

“和我抱歉什么。”凌月笑了笑，“万茵我又没投资。如果觉得价格还是不合适，也可以再考虑考虑别的，别因为是我朋友就不好意思拒绝。”

周美西点头，“我知道的凌总，万茵挺好的，一开始我就很喜欢这个楼盘，现在这个价格我也很满意了。”

性价比都比中栖还高了，所以说送一个小乳猪根本不能表达他们一家的感激之情。

“恩。”凌月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一些，又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先借点给你。”

周美西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凌月反应过来立刻改口：“我是说预支薪水。”

“哦哦。”周美西顿时露出感激的目光，“谢谢凌总。”

看吧，她就说一只烤乳猪根本不够。

周末周美西和妈妈一块去了售楼部签合同，经理依然打了两份合同出来，周美西说他们决定买小那套了，经理却让她先看合同。

“简总让我又重新调整了合同，你们的首付可以分两期交，期限是两年，当然我们是不收任何利息的。”经理劝说，“还是再考虑一下大的这套吧，宽敞点住着会舒服很多。”

周美西和妈妈对视一眼。

现在确实很多楼盘允许首付分期，但也有资产要求，而且通常时限都是半年到一年。

万茵和中栖这种不愁卖的楼盘自然没有这个政策。

周美西妈妈瞬间就改变了主意，替她拍板，“那我们就签大那套。”

签完合同出了售楼部周美西还有些恍惚。

妈妈立刻给爸爸打了电话，叫他直接过来汇合，他们一家三口下馆子庆祝。

周美西在一旁给凌月发信息：凌总，我签合同买房啦。

等了几分钟，凌月回了一个恭喜的表情包过来，隔了一会又发了一句语音：“那不得请客吃饭了？”

周美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也回他一句语音：“必须的，但是你不可以再悄悄买单了。”

凌月发了一个尴尬的笑脸过来。

他是不敢了，上次被帽帽的视频一打岔，他忘记收那笔转账，第二天周美西果然拿了一沓现金给他。

就放在那个小乳猪旁边。

一家三口愉快地庆祝了一番，之后周美西爸妈非要去看一眼新房子。

万茵是现房，去年年底刚交房，看倒也是可以看，但是，“贷款还没办下来呢。”周美西说，她不是要泼冷水，是怕后续有变故。

“看一眼又不会怎样。”周美西爸爸说，“就是没办才要去看，万一有什么问题还能……”

“呸呸呸。”周美西妈妈打断他，“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去小区逛逛，再去看看毛坯房。

周美西上周就已经来看过好几次了，所以就没陪着，自己先回家了。

她到家睡了个昏天暗地的午觉，中途手机响了，迷迷糊糊伸手接起来，那边说了什么，她人没清醒根本没过脑，似乎应了几声，接着就听到那边一声轻笑，男人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你是在睡觉吗？”

周美西这才完全醒过来，“凌总。”

凌月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抱歉吵醒你睡觉了。”

“恩没事。”周美西声音还是有些含糊，“怎么了凌总？”

原来他刚刚讲了半天她是一句没听到。

凌月只觉得好笑，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我送帽帽去医院体检顺便洗澡了，但是我现在临时有个饭局，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麻烦你去帮我接一下帽帽。”

“嗯嗯好的。”周美西揉了揉眼睛，无声地打了个呵欠，“几点去？”

“我一会拉个群，那边好了我让他们在群里通知你。”

“好的。”

“你再睡会吧，没这么快。”

周美西睡不着了，再睡晚上也该失眠了。

她去了一趟健身房，练完出来的时候看到手机有条艾特，医院的人说帽帽已经洗完在烘干了，半小时后可以去接。

横竖她也没事做，就直接在健身房洗了澡后往宠物医院去了。

帽帽去的这家宠物医院就在凌月家附近，是一家口碑很好的私人医院，周美西进门就看到了易拉宝上挂着的店庆活动，他们今天提供免费体检，洗澡还送小零食。

帽帽在四楼的美容室里烘干，周美西隔着门跟它打了个招呼，帽帽隔着玻璃门看到她就嗷嗷叫，表情十分委屈，她好笑地哄了半天。

后来送了一条大狗进来洗澡，那狗很凶叫个不停，周美西有些害怕，就先下楼了。

周美西在一楼的休息区等待的时候，有位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推门进来了，他牵着一条大黄狗，在前台询问今天是不是能免费做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