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内的女眷,何时见过这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吓得连连尖叫,纷纷躲进屋内,锁紧房门。
一群人直奔最后头的院子——聂姨娘的院子而去。
聂姨娘可不似那些娇滴滴的女人,她大大方方往院中一站,朝许锦之抛了个媚眼儿道:“许少卿想人家了,就悄悄来嘛,何必带这么多人——”
“闪开!给我搜!”傅令山粗暴地推开聂姨娘,指使手下道。
“哎哟!要死啦!”聂姨娘被推得东摇西晃,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朝始作俑者——傅令山翻了个白眼。
傅家的家丁和护卫就院中的屋子挨个儿搜,李渭崖觉得他们动作太慢,想要直接告诉他们是哪间,却被许锦之拦下。
“这种时候,不要惹火烧身。”许锦之压低声音提醒他。
李渭崖听了许锦之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吐槽:“那间外头带着大锁链子的屋,不一看就有问题么?这些人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许锦之唇角勾了勾,默默认同了李渭崖的话。
火把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原来是于松白带着于家的护卫、家丁赶到,刚刚还千娇百媚的聂姨娘,此刻立马躲到于松白身后,瑟瑟发抖道:“主人,他们不打一声招呼就闯了进来,奴家好害怕。”
于松白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此刻,他再次恢复镇定,望向院中众人的眼中充满狠戾,口中却满是仁义道德,指责傅令山不把自己这个妹夫放在眼里。
“于公,我是一县县令,是官,你是民。于私,我是你的妹夫。你竟然带着这么多男人闯我于家后宅,欺负我的妾室。你欺人太甚,就不要怪我了。”于松白说得义正言辞。
“我呸!”傅令山说不过他,而是直接吩咐手下:“给我继续搜!必须把我阿妹找出来!谁找到我阿妹,赏钱一个金饼!”
许锦之扬眉,心中感慨傅家的财大气粗。
傅家的下人们听到金饼,眼睛都亮了,纷纷抄家伙,和于家的护卫进行了好一番激烈的打斗。
武器碰撞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傅令山带过来的人,已经算是训练有素,但拳脚功夫仍不敌于家护卫。
眼看傅家护卫就要落下风,李渭崖抽出腰间长剑,朝人群挥斩而去。
有了李渭崖相助,傅家的护卫又渐渐占了上风。这时,前排的护卫还在跟于家护卫厮杀,后排的护士,继续搜起屋子来。
聂姨娘居住的院子不过一处小跨院,统共就两间正屋,并左右三间小屋。就算傅家的下人眼睛再瞎、动作再慢,也察觉到廊下那处被大锁链子锁住的门不对劲了。
“禀郎君,这里有间屋子被锁了。”一护卫禀报傅令山。
“给我踹开!”傅令山命道。
于是,锁链被直接斩断,大门被踹开,黑黝黝的屋子里,钻出一股极其难闻的馊味。
傅令山捂了鼻子,夺过手下手中火把,率先闯了进去。
不久,屋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阿妹——”
许锦之内心沉了又沉,听这动静,怕是傅娘子的状况,不只是被软禁这么简单。
他刚要进去探查情况,于松白快步上前,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横在许锦之脖子前。
“许少卿不去探查灾情,非要在我后宅搅合,那就怪不得我了。”于松白阴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哪里有冤屈,哪里就不能放过,还分什么外面后宅。你若是内心没鬼,何必拉着下属和管家互换身份,干扰我们视线呢?”许锦之冷笑道。
于松白手里的短刀又逼近许锦之喉管几分,“这么说,你早知道了?”
许锦之不说话。
于松白顺着许锦之的话往下想了想,似乎已经无法保持冷静,“这么说,你也早知我后宅的事了?不对,你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你和傅令山一伙儿的?这不可能。”
这时,庭院中的打斗已经停止,李渭崖以一敌十,制服了于家的护卫,但手臂被划伤。
见许锦之被于松白挟持,李渭崖提剑就要上去救人,许锦之却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傅令山独自走出小屋,红着的眼睛,证明他刚刚哭过。
他扫视庭院一圈,目光落在于松白身上,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怒火。
傅令山拔了护卫的剑,直指于松白,崩溃地质问他:“我阿妹究竟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要如此对待她?你到底是不是个人,于松白!”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不装了。”于松白突然笑得猖狂,随后,一股激烈的恨意从他眼中迸发出来,“五年前,河阳县闹蝗灾,我把家里的米粮都拿出来救济灾民。而你们呢?一粒米都舍不得拿出来。我的阿满,他才四岁啊。我把你阿妹毒聋毒哑毒瞎,又切断她双臂,还不曾要了她的命,你就这么难过了?我的儿子死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有多难过!”
此言一出,满庭院的人都瞠目结舌。
许锦之也有些诧异,自打老槐树下挖出小孩的骸骨,他一开始是不信,这是于家的小孩的。可是,随着线索一点一点浮出水面,证实了这具骸骨的身份,许锦之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他甚至有在想,这件事有没有别的隐情。
现在,于松白自己承认了,他儿子就是被活生生饿死的,倒在一时间打乱了许锦之的思绪。
“于松白,你一个穷县令,刚上任,就到底撒火,拿着鸡毛当令剑。闹蝗灾,想拿咱们的米粮,去给你自己的前程铺路,你大梦做醒了吧?你要当好人,把家里的吃的,给了别人,饿死了自己的孩子,跟我们有何关系?再说了,拒绝你的,又不是只有我们家,就因为我们家把女儿嫁给你了,你就发泄到她身上吗?你这个疯子!我今天非要给阿妹报仇不可!”傅令山不管不顾,拿着剑就要上前和于松白拼命。
“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他!”于松白胁迫着许锦之,眼珠子不断四处转,似乎在等待什么。
傅令山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顾及许锦之性命,迟疑着不敢贸然上前。
于松白趁众人不备,从怀中掏出一个烟筒,抛到上空,李渭崖反应明显快于众人,手中长剑一掷,烟筒刹时在空中散落。
“想喊人来帮忙呐?门儿都没有。”李渭崖身体向前一跃,稳稳接住剑。
于松白脸色难看至极,将许锦之又勒得狠了一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就不怕激怒了我,我真的杀了他?”
“你要杀早就杀了,何必废话?不过,杀了我,你横竖都是必死无疑。有我在手上做人质,你还有活命的机会。”许锦之没有丝毫害怕,冷声道。
“你闭嘴,如果不是你,今天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于松白不能接受自己被打得措手不及,紧张得直出汗。
许锦之甚至能感觉到他脸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一直在往下掉,掉落到自己肩上,散发一种难以言说的恶心气味。
于松白要扮作老管家的模样,固然得用材料把脸糊得像一些。
对许锦之而言,这些恶心的材料,落在自己身上,比自己被挟持,还要令人难以接受得多。
“你们,都滚远点。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快。”于松白冲李渭崖他们喊道。
李渭崖露出嘲讽的笑意:“这是你家,你叫我们给你准备马车?”
“少废话,你们不给我活路,那就一起死。”于松白已然失了耐心,短刀的刀尖刺入许锦之的皮肤,渗出一丝丝血珠。
李渭崖笑不下去了,他拱了一下身边的傅令山:“发什么愣?你是他大舅子,你给他安排呀。”
傅令山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手下,去给于松白准备一辆脚程快的马车。
于松白挟持着许锦之,傅令山和李渭崖一左一右夹着于松白,其余人跟在身后,乌泱泱一群人从于府的后院儿缓慢走至大门前。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儿,于松白用眼神示意许锦之先上,待许锦之登上马车后,傅令山从路旁捡起一颗石子,射向马屁股。
马受了惊吓,嘶鸣着往前奔跑,将还没上去的于松白甩了下来。
傅令山拔剑向前,以为于松白稳稳落入自己手中时,黑暗中忽然落下一伙身穿夜行衣的人,为首的那位,一剑斩向傅令山的手腕,傅令山的右手就这么被活生生斩断。傅令山是先看到断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忙捏着手臂,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惨叫。
黑衣人们并不恋战,救了于松白,就立刻消失在夜色中。
“叫你自作主张,快找郎中吧你。”撂下这句话,李渭崖奔着夜色,追马车去了。
另一边。
许锦之在马车内,被撞得晕头转向。
他三番两次想要掀开车帘去勒马,但每次都被摔回马车内。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多证据,也好不容易让于松白原形毕露,要是现在死在马车上,那也太冤了不是?
“别怕,我来了。”熟悉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
李渭崖从天而降,落到驾驶马车的位置。夜风吹起车帘一角,许锦之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心中顿时安定几分。
马车似乎是闯进了一片树林,许锦之看到前方竟是悬崖,刚刚安定的心情,忽而又悬到嗓子眼。
“悬崖,前面是悬崖。”许锦之提醒他。
“看到了。”李渭崖回道。
他用出全身力气拉住缰绳,可马跟疯了一样,即便是绳子快拉断的情形下,马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既然悬崖勒马不好使,李渭崖目光中露出一丝狠意——
眼看马车即将冲下悬崖,危急关头,李渭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出手,长剑出鞘,剑光一闪,干脆利落地抹了马脖子。马匹嘶鸣一声,应声而倒,车轮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终是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