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灶咕噜咕噜煮饭。
前院来?人?进进出出,各方消息不停传递。
京城戒严,十?二方城门严厉盘查进出京城的车马行人?。
“兵部犒军物已准备好?,被?禁军拦在城门下盘查。上?百车的活鸡鸭猪羊被?扣下,也不知要查到什么时候?总之送不出去。”
“城门下一片混乱。几位主事郎中和禁军中郎将吵得不可开交。兵部两位老大人?亲自赶去城门下询问情况,说?要进宫问旨。人?一走大半天不得消息,上?头没个准信,禁军不开城门。”
“临时从城外西郊的京畿大营调去五十?车米粮。哪里够?”
突然而来?的一道戒严令,各方阵脚大乱。
“娘子,准备好?了?人?都在门外了。”严陆卿道。
谢明裳抬头看看天色,起身往门外走。
今日八月十?五,凌晨四?更,天还未亮。门外影影绰绰立几个人?影。
顾沛领众亲兵扛出米桶,鸡鸭羊肉桶,装满五十?辆大车,满满当当停在前院。谢明裳清点完毕,迈出王府大门。
暗处静悄悄立着的中年男子此刻才走上?台阶,在谢明裳面前行礼,道:“小人?见过谢六娘子。”
灯笼光映亮中年管事的眉眼,赫然是大长公?主府最得力的辰大管事。
谢明裳看清了来?人?,倒纳罕起来?。
大长公?主府那边,由她?放出飞鸽,经由端仪郡主联系她?母亲。一日几个来?回,商议妥当。
原本和大长公?主商议好?的,今日由端仪的父亲:莫驸马,秘密登门行事。
人?呢?
谢明裳提笔唰唰地写:贵府莫驸马,今日不来??】
辰大管事微笑道:“大长公?主道,莫驸马不参与今日事。调派百名?以下的大长公?主府亲卫,小人?能做主。请六娘子放心。”
谢明裳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引辰大管事入前院,清点大车米粮。
谢琅得信早已赶来?,此刻人?就站在门外墙边。从暗处走出几步,凝视灯笼光下的妹妹:“可行?”
谢明裳冲阿兄笑了下。提前做好?几手准备,有何不可行?
停满的五十?辆黑篷大车,先赶出两辆,停在门外。
谢明裳走下台阶,和兄长每人?坐上?一辆大车。耿老虎领二十?来?名?谢家护院,前后簇拥大车,耿老虎自己跳上?头一辆车,亲自赶车出长淮巷。
此时四?更正,天色还未亮,街上?少行人?。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往城南明德门来?。
二十?余人?、两辆大车,汇集的声势可不小,守城禁军早早便察觉了。严阵以待,隔十?丈距离就高声喊停,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不拘你们什么来?头,京城戒严!禁出入!车马原地掉头回返!”
谢家人?倒也不争执,把车停在城门下。
他们特意赶这么早时辰来?城门下,当然是有缘故的。
四?更末时分,天色将亮未亮……全京城的夜香车,此刻都往各城门处送。
观察夜香车的通行情况,是严陆卿的主意。
京城戒严的次数罕见。上?次京城戒严,那要追溯到五年前,今上?登基那阵了。
所谓“戒严”的严宽程度,从来?都没个准数。这次到底是从严,还是从宽?严起来?到底有多严,冲撞者是否格杀勿论?
谁也说?不清。要通过观察而来?。
凌晨固定出城的夜香车,是个观察的好?机会。
挨家挨户整夜收集而来?的夜香,送不出城去,那可要命。
停在路边的第二辆黑篷大车,车帘掀起小半截。露出一双清澈分明的眼睛。
谢明裳目不转睛盯看城门下的混乱。
守城禁军捂着鼻子翻检两回,放夜香车出去了。
京城不同街坊的夜香车,由不同的车把式赶来?,气味一样的馊臭。禁军查验动作越来?越快,陆陆续续放出去三四?辆。
谢琅看在眼里,心里对这次京城戒严,也有个大致估量。夜香车都出了城,可见无事禁出入,有急事还是可以放行出城。
谢琅斯斯文文地上?去求情。
“京城戒严,我等晓得厉害。我等乃谢家人?,家父领兵驻扎城外,今日中秋,家里熬煮了一些?肉食,送给家父过节,不知可否开城门?”
禁军一听便惊了,“谢帅家人??!”
不敢拿主意,飞奔而去。片刻后,城楼上?匆匆下来?两名?中郎将。其中一个面生?,另一个可眼熟的很。赫然正是有阵子不见的马步禁军中郎将,常青松。
常青松脸色不大好看。
京城戒严期间,看守城门的职责重大,每处城门配备两位禁军中郎将。他是副手,他身边的中郎将才是正的。
京城谁不知他跟谢家有交情?越有这份交情在,被?众人?盯着,越不敢当众徇私。
常青松高声寻谢琅说话。
“谢家给军中送食物?兵部犒赏的鸡鸭活物还在城东门压着,等宫中定夺。老实与你们说?,物资轮不到谢家送。请回罢!”
谢琅回身把两辆黑篷车指给常青松。
“统共只有两车米面肉酒,哪里够送给军里做犒赏?谢家儿女记挂父亲,送些?家里的中秋过节食物给父亲罢了。”
谢明裳从车厢里摸出一面旗帜,迎风展开,端端正正插去车头。旗帜上?黑底描金绣了八个大字:
羊羔跪乳,中秋思亲】
禁军里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常青松叹了口气,回头把同僚拉去旁边,低声商议:“做儿女的送两车吃食给自家父亲,孝心有加,此乃家事啊。和国事不相?干的。”
同行的另一名?中郎将姓钟,不怎么好?说?话。
钟将军反过来?劝常青松。
“老常啊,谢家人?送两车中秋吃食出城,你别揽事。送出去了,城外谢帅中秋好?吃好?喝一场,咱们兄弟俩没得好?处,说?不定还要落罪:送不出去,城外谢帅也就少吃一顿,咱们没坏处。好?歹尽忠职守了是不是。”
常青松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没说?话。
两边正对峙时,背后长街尽头忽地传来?一阵快马疾驰的呼喝声。几匹轻骑呼啸而来?,在城门下急停在,喝道:“大长公?主车驾马上?便到!”
片刻后,鎏金宝盖大车缓行而来?,前后打起仪仗,车前有女使不断洒水除尘,正是大长公?主出行的架势。
两位中郎将眼皮子疯狂抖动。
怎么会赶在这个节骨眼儿出城?怎么会专程从明德门出城?
拦,还是不拦?
两人?踌躇未定时,大长公?主的车驾已经到面前。
车中服侍的女使掀开窗帘,露出半截贵人?侧脸。
大长公?主今日说?话算极客气的:“本宫出城上?香,为国事祈福。此事已知会过宫里了。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钟将军心里嘀咕,“此事已经知会过宫里了”,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谁不会说??
正经犒军的上?百车兵部物资,就因为未能从宫里得到准信,至今还堆在东门城下未放行;
这边出城祈福的微末小事,倒先得了宫里的准信放行?这些?贵人?的话,惯会唬人?呐。
钟将军堆笑上?前:“非常时刻,京城戒严,各门严禁出入。京城内也有几处极出名?的道观佛寺可
供上?香。还请大长公?主殿下莫要为难小人?——”
大长公?主眉梢挑起,视线这才转过来?,笑了声:“当真清闲日久,没人?把本宫当回事了。这位将军,哪是本宫为难你?分明是你为难本宫啊。”
钟将军还在连声道“不敢”,大长公?主懒得再理他,径自点出四?个人?名?。
四?名?精悍护卫下马,二话不说?,抓起马鞭围住钟将军,劈头盖脸一顿鞭子。
钟将军说?起来?也是堂堂从四?品中郎将,被?抽得满地乱滚。
常青松目瞪口呆瞧着,不敢上?前拦。
“你们这些?杀才。发?下来?的谕令分明是,‘非急要事禁出入’。到你们嘴里,怎么就成‘有事无事都严禁出入’了?”
大长公?主隔一道马车帘子道:“本宫身为皇亲,哪会故意违令?赶在中秋,去城外名?刹白?塔寺上?香,为国运祈福,为天子祈福。早晨专程入宫,知会过圣上?了。——圣上?手谕在此。”
车里扔出一本绢书?。
不等手谕落地,常青松赶紧抓在手里,细细查实无误,钟将军鼻青脸肿地开城门。
大长公?主的鎏金宝盖香车率先出城门。护卫、随邑,侍女,众多车驾马匹跟随前后。
更多的黑篷大车跟随在仪仗车后。
常青松震惊问询:“大长公?主殿下的车队,怎会如此之多啊。”
堆得满满当当的米桶,肉桶,不见头尾,到底装了多少辆大车?
辰大管事跟随车队末尾压阵,闻声笑道:“去城外名?寺祈福上?天,求得是国运。供奉物哪能少?”
钟将军、常青松都不敢接话议论“国运”,呐呐道:“说?得极是。”
钟将军被?打得鼻青脸肿,形象难以见人?,早早奔回城楼去。常青松独自留在城门下,心里默数车辆:四?十?八,四?十?九……哎?
他忽地一个激灵,留意到这不寻常的第四?十?九辆车。赶车那汉子眼熟,居然是谢家的耿老虎?!
常青松急忙定睛回望,谢琅果然已经不在街边。
谢家的车,如何混进的大长公?主府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