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于谦仍沉浸在毛处长所递交的奖励清单带来的狂喜之中,刚刚萎靡不振的样子早已不见,捋起袖子开始大杀四方,而酒宴也因此进入。林峰、毛处长、两位教授早已被干翻桌下,方政委和田师长一来受柳老话语的刺激,二来并不知道于谦的酒量,因此正缠着于谦较量,两瓶三十几年的茅台早已喝完,方政委已经站不稳了,抱着一瓶大泉源咕咕嘟嘟灌了两口:“老田,这30年的茅台就是好呀,扯丝,粘喉咙,这头都到肚子里了,那头还在瓶口,来于兄弟,老方痴长你三十年,我整一瓶,你来半瓶。”于谦连连推让,和喝醉的人怎么能讲得清此酒已非彼酒了,被缠得躲不过去,接过方政委喝剩的多半瓶,对着瓶口一气灌下,再瓶底朝天向众人展示,自然赢得一阵喝彩声,不过还未坐下,田师长又拧开两瓶,上来揽住于谦脖子:“于兄弟,我和老方都是老山前线打过仗的,今天听毛处长讲了你在西南的事儿,一个字,佩服,作为武人,我们何尝不想像于兄弟这样跃马高原,鞭笞群丑,向往啊。干了,但凡有一日,如能马革裹尸而还,不,即便在杀场上化为齑粉,我老田如退却半步,就不是老娘养的!”田师长说完,一仰头大半瓶酒进肚,于谦连忙夺过,将餐桌上空下的两只大菜盆倒掉,将田师长手中的一瓶半酒全部倒进碗里,边倒边说:“田哥为国建功在前,兄弟晚生了三十年,但如前线有事,兄弟岂敢让田哥专美,田哥向往开疆扩土,兄弟志在保境安民,来,老道,咱们敬两位英雄。”
“加上我。”毛处长和林峰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也将自己面前的酒全部倒进碗里,四只大碗碰在了一起。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刘院长用筷子敲着碗和歌,柳老擦擦眼角,和罗教授一起哽咽着一起吟唱。
一曲吟罢,方政委和田师长已双双倒在椅子上,很快鼾声此起彼伏。
因屋里太过吵闹,柳蓓接到一个电话急匆匆走出房间,一分钟后,柳蓓带过来的话让房间瞬间静了下来:“班觉法师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扎把坚增法师,两人明天将赶到桑东村,说要静候自己的王归来。”
正处在癫狂状态的于谦闻言睁开眼睛,已经恢复清明,柳老一看事关重大,连忙宣布宴席结束,叫来警卫员将方政委和田师长扶回去之后,众人驱车赶往白房子议事。
阿木古郎镇的夜来得很迟,不过相比内地夜生活的喧嚣,这里静得却很早。这是一个在草原上平地而起的现代化小镇,沥青马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儿,柳蓓在前面驾车,而尚姬则借过柳蓓的手机,正在用闽南话快速的说着什么,有几个词于谦听明白了,有紫衣经,坚增法师等,想必是关于班觉法师回来的事情。隔着车窗望去,另一辆车上毛处长正持着一台电子设备快速的按着,也在向上面汇报。对于毛处长的身份,于谦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包括晚上赴宴时毛处长最后才随着田师长和方政委进来,相必也是因为汇报而耽误了时间。自己的所做所为,引起上面的注意也是免不掉的,对此于谦已经十分坦然的接受。
窗外的路灯杆一个个转瞬即逝,于谦的目光转向窗外,透过昏暗的路灯,穿透旷野的黑暗,脑海里闪出坚增法师那张刀刻斧劈的脸廓,还有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油光的喇嘛袍,一年前的五月份,两人初次相遇时,也正是于谦三兄弟最狼狈窘迫的时候。
时光回到一年前的那个五月,于谦带着老道和小洋怀着一夜暴富的梦想离开了空气中充斥着咸味的青岛,去寻找那可以让自己摆脱窘境的虫子,没有想到,却差点把命丢在了青海。
三人先是到了结古镇的牦牛广场,大概了解了虫草的行情,又采购了些装备后搭长途车到玉树,按照荷花池周老板的指示,又经过三天的不断换乘,终于赶到了位于唐古拉山北麓的杂多县。西北几省的县乡与内地相差太大,一个县下面的乡镇直线距离不远,甚至站在山顶就能遥望,但在山地丘陵上绕来绕去,可能就要百多公里了。于谦记得那里县城不大,甚至还不如东部一个乡镇繁华,澜沧江穿城而过,将县城分为了两块。于谦三人赶到时,周老板已经离开,好在交待了当地的朋友接待三人。安顿下来之后,于谦三人心急着挖虫草的事,就向周老板的当地朋友押了5000块钱,借了一辆摩托车。至于哪里有虫草,三人并无明确的目标或线索,更找不起向导,只是知道这玩意儿生长在雪线附近,县城近处的雪山已经被承包给别的虫客,于是三人共乘一辆摩托车,沿着澜沧江向上漫无目的的寻找。半日之后,遥望着山上采挖虫草的人烟逐渐稀少,就转进一条土路进入深山,朝着更里面雪山的方向开去,在无人的深山里转了两天之后,终于苍天有眼,小洋最先发现了一株虫草的嫩尖,紧接着在这座无名山坡上,几人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虫草。
如同赌徒一般,三人忘记了饥饿、严寒、疲劳,不停的寻找,采挖,转场,一刻钟也不愿耽误,吃饭睡觉时眼里面也都是那一株株的嫩尖,做梦时也会想着换回来的一沓沓的钞票而笑醒。
“老大,我们发财了,回去可以重新开店了。”小洋原本白皙的脸被晒得通红,兴奋的指着晒在铺开的帐篷上的一堆堆虫草。
“这得有好几斤干货了,照这样下去,一个月时间,能搞个三四十斤,卖给周老板,够咱再盘个店了,我想了,这次咱不开在香港路了,房租太贵,客流都是过往的,不愿驻足进店。团岛房租便宜,但游客多,也不会买咱们的东西,这次找个靠近台东的小巷子就行,费用低些,逛街的人流量也大。”老道一边将一块块牛肉干泡进刚浇开的不锈锅里,一边说着将来的打算。
“不这样卖,周老板那边咱们卖个十来斤,还个人情就好了,咱们从义乌买些礼品盒,一根根装好了去丽晶酒店门口,或者去家乐福租个柜台卖,这样才能卖个高价。”于谦嘴唇已经干裂,撕下一块干硬的馕,在嘴巴里嚼了半天,想咽却咽不下去,正想问老道要点热水,眼睛一瞥,却看到山坡拐角处,有七八个人骑着马奔了过来。
这里居高望去,方圆十几公里没个人影,这几人冲过来,明显是和自己有关,于谦觉得不妙,连忙吩咐小洋将正在晾晒的虫草打好包,自己和老道先迎了上去。
“弄哪咧的,偷挖我们虫虫儿似呗。”当头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先停下马,冲着于谦两人吼道。
于谦见对方态度有点冲,搞不清状况,不过见对方人多,连忙掏出盒黑兰州递上。
“大哥哪儿话,咱们就是过来转转,旅游的,旅游的。”
那汉子一把将于谦递上的烟拍掉,直接走向正在营地的小洋。
“耍儿吧,嗨耍儿吧,这似啥?”说着抓起营地上的羊角锄,“这似我们的山着不,弄不办证不还银子就来偷。”说着将小洋一脚跺倒在地,“交了,都交了,交两万银子放弄走。”说着开始抢小洋的背包。
于谦和老道看这粗壮汉子上来就打,已经大怒,小洋的背包里不但是几人这一周的心血,更有仅剩的几千元钱,一看小洋招架不住,冲上前去一人抱头,一个抢脚将这粗壮汉子放倒,又将其已经抓到手里的背包抢回。
那汉子确实壮实,倒地后迅速翻身,抱住于谦的腿将于谦扑倒,几人正在地上撕打着,身后突然嗵的一声巨响,瞬间镇住了场面。后面马匹上,另一个汉子举着一把双管枪冲了过来。这枪一尺来长,其中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还正冒着烟,于谦一看对方有枪时头皮已经发紧,再向后看时,另外五六个人已经从马上取下了家伙,还有三把枪,两根一米多长的红缨枪。
到手的心血一旦被抢走,兄弟仨连回去的路费也没有了,一旦退无可退,于谦也发起狠来,手腕一翻一把匕首从腰里掏出来,卡在正在与自己撕打的中年汉子脖子上,揪住其头发将其挡在自己身前。
“别过来了,放我们兄弟,咱们各走各的,不然和你们拼了!”同时小声吩咐老道小洋两人快跑。
不想怀里这中年汉子仍是死硬,又一个肘锤顶来,让于谦双眼一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而对面几人仍然不为所动,骂骂咧咧挥舞着家什仍然往前走,这里山连着山,百十里也不见一个人影儿,一旦让他们围起来,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也是个问题。
于谦一发狠,匕首嗖的一下钉进中年汉子的大腿外侧,避开动脉的位置,然后左臂用力,将疼得弯下腰的汉子挟持住挡在身前,刀尖顶着对方气管的位置。
“再往前一步,就不是腿这么简单了!”
看于谦来真的,倒是镇住了前面几个汉子,对方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叫骂着,却不敢再向前半步。于谦回头看老道两人已经跑出几十米远,就挟着怀里的中年汉子,也一步步的向后退,退出二十来米远后,估摸着已经离开那短管的射程,将这汉子一推,低着头开始跳着跑起来。
身后吆喝几声,紧接着马蹄声响了起来,完了,刚才紧张又心急,疏忽了对方还有马,于谦刚跑几步就后悔了,不敢想象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被对方抓住会经历什么样的折磨,事已至此,只能不停的向前跑着,能拖一刻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