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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以正合,以奇胜

加上八十余名重铠精锐在内,已有两百多魏军甲士成功登塬,站稳了阵脚,如同尖刀般慢慢撕开汉军阵线向前压进。

魏平登塬,有亲兵把将旗插在塬上,有亲兵鼓足了气吹响号角。

远处正与汉军苦苦鏖战的魏军士卒听到号角之声,又见到将旗,大喜之中且战且走,缓缓向这缺口移来。

空出手来的汉军也收到命令紧随其后,不断朝那缺口涌去,

“嘭!”长柄大斧狠狠砸在一名汉军甲士胸口上,当场把他砸得口喷鲜血,向后倒飞。

周遭汉军见之即怯,连连后退,士气为之一沮。

而魏军原本萎靡的士气得到了不小的提振。

“不许退!”校尉阎芝声嘶力竭大吼一声。

他与邓芝的一百五十名亲卫此刻压在了最前排汉军的身后,开始了督战,且已有二十余人顶到了最前排。

邓芝也已手持弩机亲临阵线,指挥汉军将士围了过来,阻止魏军将缺口扩大。

“奶奶的,见到老子不跑,还胆敢向老子还手!”刚刚那名重铠斧手对于汉军竟不溃退,反而补上前来感到愤怒。

“给老子死!”一边张目大吼,一边扬起大斧朝身前一名银枪汉军重重凿去。

令他头皮一麻的是,那汉军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动。

“刺!”一名阎芝的亲兵伍长红着眼咆哮下令。

到了此时,那名首当其冲的汉军才挺枪前刺。

“嘭!”长斧钝击声与甲片哗啦声一时响起。

其人闷哼吐血,向后倒飞,生死不知。

与此同时,六杆银枪已刺到那重铠斧手身上。

一杆无主银枪跌落在地。

其余五杆狠狠戳到了重铠之上,四杆因铠甲甲片的轻微弧度发生了偏移,却是未能穿透,唯有发令的伍长手中那杆枪头带出一点血。

“刺!”趁着长斧手收斧不及,伍长再度发令!

电光火石之间,在伍长的带领下,几人再次奋力向前刺去。

他们也是第一次对上这种身披重铠几乎刀枪不入的铁疙瘩。

因肾上腺素狂飙而智商被封印的脑子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机械又玩命地突刺。

五杆银枪与重铠甲片狠狠撞击在一起,迸发出一大片火星,却还是不能破甲。

那长柄斧手被刺得向后连退两步,闷哼两声。

“刺!”就在此时,几名汉军又已挺枪刺来。

“死!”那斧手神色狰狞地扬起大斧,大吼一声,径直朝那发令之人狠狠凿去。

重铠带来的强烈的安全感让他连躲都懒得躲一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枚弩矢不知从何处而来,直直从他大张的嘴巴射入又从他后脑勺射出,最后将他头上兜鍪直接顶飞。

而刚刚发号施令的汉军伍长则不顾左右朝自己刺来的长枪,直接冲到了那重铠甲士身前将他抱住,一柄匕首自下而上沿着甲片缝隙刺入了重铠甲士的腹部又狠狠旋转撕开。

其人轰然倒毙。

那伍长身中四五枪,然而身上筒袖中铠的防御力虽不如重铠,却也不是轻易能够破甲的,受了点轻伤后在人数更多的汉军掩护下从容退回。

甲士与甲士对线就是如此了,只有击中正脸、脖梗、肘腋、下盘这些弱点才能造成有效杀伤。

百余步外,邓芝将自己专门打造的六石大黄弩收回,奋尽全力踏张上弩,其后又通过望山静静瞄准一名重铠甲士。

射出。

又死一人。

这才将弩收回,继续指挥。

五六十步宽的战场上,汉魏双方全都不顾死伤,有进无退,开始了绞肉机一般的对杀。

魏平居高临下,透过层层迭迭的头盔与戈矛,眯着眼观察这群仍顽强抵抗的汉军,一时皱眉。

汉军的优势仍在。

一眼扫过去,在披甲率上,大概有七成披了铁铠。

这恐怖的披甲率,甚至比他带来的两千甲士还高。

他这两千甲士也只是三成两裆轻铠,三成筒袖中铠,还有四成皮甲而已,这就已经是精锐了。

而他的人由于登山作战,体力上本就不如汉军,更是为了争夺阵地损失惨重,人数上比不过汉军。

仅有的优势,一个是百名足能以一当十的重铠甲士,二则是他手下训练度要比这支汉军要高。

但这百名手持长柄大斧、以往作战都是无往不利的重铠甲士,面对汉军却没能真正做到以一当十。

一开始就被汉将及时调集来的重弩近距离密集点射,死伤十几人。

后面更因长柄斧不好密集结阵,动作迟缓,被小股从后面补上来的汉军精锐不要命地以命搏命,成功换掉了十几人。

战线一时前进,一时后退,直接就僵持在了此处。

“让陷阵勇士换上长枪,密集结阵!”魏平思索再三,连忙下令。

长柄斧太耗体力,也太慢,既然吓不住汉军,那还真不如换成长枪密集结阵,靠着优势防御慢慢推进。

斜水河畔。

州泰望不见塬上战场究竟如何。

一名背后插旗的魏平亲兵突然跑下山来,渡过斜水到了他身边。

“州参军,我家将军已带两百人登上了塬台,但蜀寇负隅顽抗,僵持不下,需要支援!”

州泰看向那面可以登塬的缓坡。

汉军在这座塬台上布置的防线,构成了一个“』”形。

正面缓坡由夏侯褒两千长安卒与两千役夫徒隶去吸引汉军注意力。

侧面则是魏平与贾栩率两千精锐登山绕路主攻。

在夏侯褒大部溃下来之后,他已经又派了一千杂兵杀了上去,虽无法登塬,却也没有溃亡。

现在魏平贾栩的侧面打得艰难,汉军却无力派兵往正面支援,将大魏派往正面的一千杂兵击溃。

那么汉军主力必在侧面,而且已经没有多余兵力可以调用了!

一念至此,州泰兴奋起来。

“命周当率一千人从正面攻塬!

“但凡五丈塬上的蜀寇不下来支援,那么这斜谷口势必要为我大魏所夺!”

传令兵速速奔往周平处。

周平挥师登塬。

塬上。

汉魏双方仍在争夺阵地。

一名满身血污的汉军队率统兵五十手中长枪断裂,只剩枪杆,本可以从地上捡枪再战,却是突然发现了时机。

顾不得再多思索,将枪杆往地上猛地一掷,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便红着眼冲出了阵线,狠狠扑到一名已显疲态的魏军重铠甲士身上。

手中匕首精准地自铠甲甲缝穿插而入,直插魏人心脏。

一击得手,他狰狞大笑,那重铠魏人满目骇然,挣扎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魏军四五杠长枪依靠惯性麻木地朝这队率刺来,其中一杆径直从他脖梗后穿刺而过。

鲜血淋漓的枪头透喉而出。

他双手握住枪尖抬起头,嘴唇上下张合,喉咙咕噜咕噜,不知到底在说什么,带着狰狞笑意瞠目而亡。

至此,顶在最前排的百余名汉军将士全部战死。

邓芝与阎芝顶上前排的一百五十名亲兵也死伤三四十人。

魏军百名陷阵猛士终于只剩下二十余人。

而刚刚那汉军小将悍不畏死的一幕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他身周,包括陷阵猛士在内的几十名魏军士卒连退数步。

魏军阵脚为之一乱。

汉军趁机前冲,将阵地上半数魏军挤到了山坡之下。

为了防止被汉军狙杀的魏平躲在人群之中。

此刻也被后撤的将士挤压着退出了汉军阵地,回到了山坡之上。

而即使退到山坡上仍不休止,仍被汉军逼着缓缓后撤。

魏平见此情状,已是目眦欲裂。

已经冲上阵地的百名陷阵猛士,竟然都无法突破蜀军防线?!

蜀寇为何不像过往的吴寇、宗贼一般,一触而溃?!

到底哪来的这种悍不畏死以命换命的意志?!

顺风仗打久了,魏平与他带来的陷阵猛士及精锐甲士第一次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心中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的信念俨然已经动摇。

而且说实话,打到这个程度,汉魏双方已全部进入了脱力状态,全凭一口气吊着。

按理说该撤军休战了。

然而双方都没有。

魏平自然是在等州泰与贾栩,一个从山下,一个从山上包夹而来,对塬上汉军形成三面合围。

汉军呢?

自然是为了守住这不容有失的塬台阵地。

不多时,州泰的传令兵跑到了魏平身边,气喘吁吁道:

“魏将军,蜀寇要顶不住了!

“东岸的蜀寇只有千余人,刚接战没多久就放弃了两处阵地,已经全部退回了西岸!

“参军让你们再坚持片刻,周当将军已经从正面杀上塬来了!”

闻言至此,魏平终于微微一喜。

斜水东岸蜀寇接战没多久就直接放弃了阵地。

为何?

很明显!

这塬台一旦被攻下,那么大魏将士直接就能从他们背后出现,把他们归路堵死,让他们退无可退!

“看来,蜀寇是想动用所有兵力保住这塬台。”

一旦这塬台被攻下,那么把守斜谷口的蜀军就不得不放弃斜谷口,全部后撤。

再后撤,可就是斜谷栈道了。

虽然栈道狭窄,易守难攻。

但大魏完全可以不打,把人马往栈道口一堵。

再往栈道上射点火箭。

难道栈道上还有水灭火不成?

难道你在栈道上还能做饭不成?

一念至此,魏平军令再下,命将士继续与蜀寇僵持住,不要让他们有任何机会抽出身去阻拦周当的正面攻势。

五丈塬上。

由于视线阻隔,刘禅并不能望见斜谷口战场战事究竟如何。

但先前打曹真时候的峪山将台已经烧起了滚滚狼烟。

这说明,汉军已经放弃了峪山,全部撤往了斜水西岸。

据视力上佳的龙骧卫说,此刻正离开魏军将台,向斜水方向压去的魏军大概有三四千人。

显然是因为大汉斜水以东的两处阵地被放弃了,魏军想试试能否渡河作战,或者直接派人往斜谷里走。

这是想当然了。

大汉之所以敢放弃这两处阵地,只因这两处阵地后面的斜水连续十几里皆近一人深,难以涉水而渡,敢从这过来就是活靶子。

一念至此,银甲红袍的大汉天子从胡椅上站起身来,甲片哗哗,红袍猎猎,思虑片刻后道:

“辟疆,你派一千虎贲郎下塬,杨羌王,你再领千骑护阵,朕倒要看看,他敢不敢继续深入。”

“唯!”赵广与杨条同时应诺。

然而塬上众臣却是炸开了锅。

郭攸之率先道:“陛下,龙骧中郎与杨安定再引两千人下塬,我五丈塬上守卒就只剩两千,万一有失,如何是好?”

说是两千,事实上一旦赵广杨条带两千人离开,此地就只剩一千。

另外一千则由董允带领,守在了五丈塬北端。

刘禅皱眉刚想驳斥,赵广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郭侍中,战局如此艰难,魏寇之所以敢全部奔赴斜谷口,就是吃准了我五丈塬兵力空虚。

“我们越是不出兵,越是让他们笃定,我五丈塬兵力不足。

“那么此战过后,纵使这斜谷口艰难守住,司马懿恐怕还会再派人来强夺这斜谷口,甚至直接进围五丈塬都有可能。”

杨条也点点头,道:

“魏寇一旦见我大军下塬,难猜虚实,在邓扬武那边未分胜负之前必不敢深入。

“而他若前来迎击,我们也能为邓扬武那边分摊些压力。”

闻听赵广与杨条此言,众人才再不议论。

赵广与杨条的部曲早就已经在下塬的坡道那里等候,不多时浩浩荡荡往斜谷口战场行去。

旌旗招展,锣鼓宣天。

州泰闻得鼓声陡然一滞,往五丈塬方向看来。

已经从前线退下来的令狐愚与夏侯褒皆为之一滞。

夏侯褒道:“怎么回事?五丈塬怎么下来人了?”

因为斜谷口战事艰难,五丈塬开战以来一直没有动静,导致所有人都笃定,蜀军最后的精锐都布置在斜谷口了,五丈塬守备空虚,所以才不派兵来援。

而州泰刚刚之所以派最后四千步卒往斜谷口深入。

一是想看看能不能深入谷中,强渡斜水,出现在蜀军身后。

第二就是想确定,五丈塬会不会派援军下来,是不是真的空虚。

若是这样都不下来增援,无疑坐实了刘禅果然怂了,五丈塬上确实无兵可用。

文钦道:“州参军,要不要派虎豹骑去冲他们?”

州泰想了想,摇了摇头:“等他们自己过来,我们以逸待劳,让刚刚出发的将士们全部回来,做好迎敌准备吧。”

州泰言罢,便拔马登上了汉军刚刚放弃的那座峪山,居高临下,往斜水对岸那座塬台望去。

到了这时,他才第一次望见塬上局势。

虽然隔了五六里远,但显然能看出,周当、魏平、贾栩三路人马已经成功三路合围,杀上了塬台。

汉军大部则维持着军阵放弃了塬台前沿阵线,开始且战且退,更有少部分汉卒已弃阵溃走。

魏军的战线推进得很慢,甚至时不时还有一小段被汉军突然前冲,向后稍退。

但显然是最后的负隅顽抗了。

“给我冲!”魏平声嘶力竭大喝一声,指挥着自己仍有余力的几十名亲卫向前冲杀。

他带来的两千部曲,现在还能推进的只有六百多人了,体力士气也几乎丧尽。

重铠陷阵猛士也只剩下十几人。

此刻正艰难地推进,行走缓慢。

若非周当率千人从塬下杀上来,贾栩从山上绕下来,把汉军逼走,那么他今日必败无疑,根本没机会杀上塬来。

汉军打法太不要命了。

“万胜!”一身血污的贾栩也大吼一声,亲自持着一张角弩向前冲杀而去。

一矢射出,几十步外一名溃逃的汉军前扑倒地。

贾栩终于兴奋起来。

事实上,他的一千多人在山上也遭到了顽强的抵抗。

但最终以两三百人拖住了汉军,余下几百人则绕到了塬下,出现在汉军背后。

汉军的邓字将旗就在百步之外,贾栩率着亲兵拔腿狂奔:

“兄弟们给我冲,斩将夺旗,就在今日!”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愕然发现那杆邓字将旗突然停止了移动。

片刻后,开始倒卷。

“咚咚咚!”

连绵的鼓声自那将旗方向响起。

殿后汉军闻鼓而定,闻鼓而进。

魏平、贾栩、周当三将皆是惊愕无比,同时往右手边密林望去。

“咚!”

“咚!”

“咚!”

突然,阴暗的密林里鼓声大作!

“杀魏狗!”

“魏狗受死!”

震天怒吼突然传来。

追逐的两千余魏军惊恐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片刻后,斜刺里竟是杀出一大群身着大魏制式,盆领重铠的甲士。

甲士居中列阵,背负长枪,手持重弩,如同巨兽一般携着冲天杀气向他们缓缓压来。

而这群重铠甲士两侧、身后,更有数量根本看不出多少的悍勇之卒嘴里喊杀,背负大刀,手持同样古怪制式的重弩,结阵缓缓而来。

“杀!”

“杀!”

“杀!”

一步一杀。

不及魏军士卒反应,数百弩矢便已破空而至。

当啷的甲片撞击声响彻山谷。

哀嚎哭喊声紧随其后。

魏军顷刻之间倒下近百!

“杀!”打红了眼的邓芝,从亲兵手中夺过那杆将旗,往魏军方向猛地一挥。

本就且战且退阵形未乱的汉军迅速稳住阵脚,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去。

魏军丧胆失魄,慌忙结阵。

“魏狗死来!”一名身长八尺的重铠甲士狰狞咧嘴,从后面揪起一个从地上踉跄爬起的魏卒。

扼住喉咙,掏出匕首杀鸡般随意一割,丢下尸体继续前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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