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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十年之计

听到军中恐生疫疾,还不等天子如何处置,丞相便已把大军处置疫病的经验贡献了出来。

首先,自然是命军士筛选出军中可能已感染疫病之人。

其次,则是将有疫病症状之人及与之同帐之人,全部迁离原来的住地,搬到水源下游集中安置。

最后,就是发放一种可以驱逐役病的“驱疫散”,让有疫病症状的人佩挂嗅闻。

这种“驱疫散”由雄黄、硼砂、硝石、苍术、姜粉组成,成本不算高,据说效果还行。

而军中六百石以上官吏,则在驱疫散中额外加上麝香、牛黄,日夜佩挂,预防疫病。

此外,加上熏烧艾草,病患日饮姜汤草药,大体就是如此了。

南中多瘴气,这些都是丞相征南中积累出来的宝贵经验。

对于当下这个对疫病的认识普遍还非常唯心的时代来说,知道得了疫病需要隔离,就已经超越绝大多数人了。

没办法,这时候的人,对瘟疫的认识大多还很原始。

绝大多数底层人认为,这就是瘟神在作祟。

于是家里有点余财的,便会去当下最具权威的五斗米教仙师那里求来符咒。

或是在悬于门前,或是直接烧成符水饮下。

治好的人都说灵。

于是这种“瘟神”的观念愈发根深蒂固,五斗米教也就愈发权威。

甚至隐隐超过了传统的“跳傩驱疫”仪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迷信五斗米教。

但部分有识之士则认为,得不得瘟疫是出身贫富决定的,而瘟疫发生的原因,则是阴阳失调,寒暑反常。

曹植就在著作《说疫气中哀其不幸道:

“有人认为瘟疫是鬼神作祟。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染疫病身亡的,多是穿粗布衣、吃野菜、住在荆条茅草搭成的破屋里的贫人。

“而那些住在深宅大殿,钟鸣鼎食的门第世家却很少遭殃。

“这分明是阴阳失调,寒暑反常引发的灾异,可愚民却想靠悬符压之,也是可笑之事。”

如曹植这般,持“阴阳失调带来疫病”观点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大多也隐约知道,不能与染疫病之人接触。

但这种不能接触,仅仅局限在肢体上不能直接触碰,却不晓得疫病还会通过空气、唾液、被污染的水源进行传播。

同样死于那场建安大疫的司马朗,即司马懿的大兄。

军中大疫,他却亲自视察,给染病军士派送医药,染病而亡。

然后亲征淮南的曹操,见军中大疫,不能再战,就把这支染了瘟疫的部队带回了邺城。

于是这恐怖的瘟疫开始席卷整个北方。

到了瘟疫肆虐天下之时,所有的行政干预手段便都失效了。

隔离,不存在的。

穷苦百姓要砍柴,要打水,要种田,要换取生活必备物资,想隔离也不能隔离,要么饿死,要么病死,没得选。

富长良心的人或出于孝道亲情,视隔离为不人道的洪水猛兽。

即使父母子女染了瘟疫,也不愿将他们隔离,而是亲奉医药饭食,最后举家举族病死。

人没了办法就会求助于鬼神,蜀中八年前也发生了大疫,有官员向昭烈上书苦求:

请封疫鬼为将军,立祠祭拜,以避疾疫。

能有什么用呢?

所以,努力把瘟疫控在源头,是减小损失的唯一解。

很快,几名被殴打的役夫被医者证实,确实生病了,大概率还真是染了某种可传染的疫病。

刘禅与丞相等人顿时如临大敌。

入夜,五丈塬附近的役夫徒隶全部回到了各自的营地。

丞相从陇右带来的军吏对于如何处理疫病也颇有经验了,丞相便安排这些军吏组织士卒,去营中排查患病之人。

刘禅吓得赶忙阻止。

丞相带下来的大军,此刻与五丈塬上面可能携带了疫病的人还处于相对隔离的状态。

要是让丞相的军吏到五丈塬疫民营里走一圈,万一真是烈性传染病,那就完蛋了。

刘禅于是先是下令,让丞相从陇右带来的人,莫再与五丈塬上的人有任何接触。

又将最近五日负责看管俘虏的士兵全部召集一处,命军医询问并观察他们是否有疫病的症状。

万幸,暂时没有。

之后又命这些士卒以布料浸泡烈酒遮掩口鼻,胸口再佩挂驱疫散药囊,往各营排查。

不排查不知道,疑似染病的俘虏竟已有近两百人,症状多是突发高热、寒战、头痛。

极度乏力的则有二十人。

而且无一例外,这些极度乏力之人,已经全部经历过了突发高热、寒战的第一阶段。

这是什么?

这真是瘟疫啊!

众人无不色变。

刘禅赶忙再命各军官回营,排查大汉将士有无病患。

之后才又去排查从蜀中汉中带来的役夫徒隶。

总算有个好消息,由于俘虏本就是被圈禁起来隔离的,所以疫病似乎还没有传染到大汉这边,局限在了俘虏营里。

“陛下,把这些患了瘟疫之人杀烧了事!”天子行营内,魏延第一个提出了建议。

俘虏本就没有什么人权可言,不少人都赞同魏延的提议,从源头解决问题干脆利落。

刘禅当即摇头:“不可,要是把他们杀了,往后再有人患病,也会把自己藏起来,到时一旦大规模传开,想控制也控制不了了。”

刘禅估计,此刻的俘虏营中估计就有不少人不敢说自己病了,害怕被活埋焚烧。

某些地方处理疫病,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魏延见天子对自己的万全之策表示反对,脸色似有不悦,沉默起来。

刘禅似乎没看到,只根据后世防疫的经验道:

“将染病之人及他们同帐之人全部迁至水源下游,独树一寨,集中安置。

“十日内曾看管过俘虏的士卒也全部移至别营休息,教他们无须惊慌,发些赏赐,日赐肉食安抚。

“此外,所有被隔离之人,饮食使用的器物,日常衣物被褥,不得与他人混杂。

“五丈塬上下,所有厕坑全部洒石灰后填埋,重新掘厕。

“被移至别营隔离者,须出营百步用厕,用完即埋。

“再从营中挑出可任事者,命他们负责营中秩序,饮食药物皆送至营外,令其出营自取。

“还有,自今日起半月内,各军增加樵采,炊事者熬煮沸水,晾凉而饮,所有人禁止再饮生水,违令者责五杖,再违者倍之。”

刘禅连连下令。

行营中一众臣僚一阵惊奇。

既没想到天子对防疫之事如此重视,更没想到天子还能说出如此细致的处置手段。

刘禅只能解释,自己在皇宫的藏书中见过类似的记载,就记住了。

对于隔离一事,随丞相征过南中的众臣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天子做得更加细致极端罢了。

令众人颇为疑虑的,反而是最后一条:各军禁喝生水。

事实上,不喝生水之事,刘禅三月就开始在军中推广,但遇到的阻力很大。

一是薪柴是种难得的资源,采集很耗人力,干这事的人多了,干别的事的人就少了。

二个,是实在缺少储存熟水的器皿,喝生水多方便,直接到河里掬起就喝,还不用跟别人共用一个水碗,似乎更干净。

三,则是很多人喝了一辈子生水,也没觉得自己喝出什么毛病来,对熟水反而抗拒,觉得多此一举。

刘禅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玩累了就到缸里舀一瓢生水就喝,在学校里也是直接对着水龙头喝自来水,根本不听大人的话喝什么白开水。

那时候,爱国卫生运动都已经过去五十年了,他观念都没有养成,何况是现在。

甚至在没有条件的时候,什么臭水塘,烂泥沟,水面浮着动物尸体的生水,渴极了的军士也是掬起照喝不误,根本就没有不能喝,或稍微煮一煮杀毒再喝这个概念。

所以刘禅“不喝生水”的提议,几乎得不到下面人的理解。

士卒们骂骂咧咧觉得没事找事,军吏们每天大把事情要做,也不愿在此事上劳心费力,所以很快便无疾而终了。

刘禅对此也无可奈何。

政策是好的,但最底下行政的军吏对政策不理解。

你按着他们的头逼他们执行,他们给你来一个过度执法,对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消极对待。

到时就是悔之无及,甚至还有损天子威望。

但现在疫病真的来了,还是曹魏那边的人带来的疫病,必须慎重又慎重,就算底下人再不愿,也必须严格实施一段时间了。

刘禅本来还欲在行营组织一场像样的筵席,犒赏一下自陇右得胜而来的众文武,松解一下他们紧绷许久的神经。

但现在疫事一出,倒也没了开筵的心情,只是简单地聚在一起吃了顿便饭,喝了几杯酒水,大伙便各自离去,忙活起来。

次日,该移营的移营,该隔离的隔离。

俘虏营中但有身体不舒服的,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一旦发现患病却隐瞒不报,那就直接处死了,没什么好说的。

煮开水喝熟水的卫生运动,也有条不紊在军中展开。

这一次阻力没那么大了,毕竟战事已毕,军士们除了日常训练外,也没太多烦人事要做,接受起来更轻松些。

再则是,刘禅这个天子的威望在这两个多月时间里,通过战争获胜与恩威并施等手段,得到了大幅提升与巩固,他说的话,将士们爱听了,也不敢轻易唱反调了。

好在军中其他卫生问题并不算大,生活垃圾与粪便每日都有专人清理。

虽少不了虱子跳蚤苍蝇老鼠,但已尽可能控制在一个能接受的度上。

最脏乱的,确实就是来自曹魏的俘虏,也难怪会发生疫病。

渭水河畔。

刘禅与丞相并肩而行。

越来越多的地被开垦了出来。

这些地方曾经也是田地,所以没有大石头大树根什么的,不是真正的开荒,只要好好经营,三五年后就又是一大片良田。

“曾经户口百万,沃野千里的关中,如今目之所及渺无人迹,万顷良田废为荒丘,实在令人嗟吁。”

丞相看着正重新变为农田的荒地,不由感叹起来。

刘禅笑了笑,很务实道:“待相父克定长安,这渭水河畔应已开垦出千顷田地了。

“种上豆子、糜子,亩产就按开荒薄田计,秋收也能得粮十余万。”

千顷田就是十万亩。

如今关中俘虏四五万,全部动用起来,用手刨都刨出十万亩了。

到了九月,开垦出五十万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惜从汉中运粮来养这么些人损耗太大了,养不起这么多人,至少一半要往汉中转移。

不然还能耕更多。

刘禅继续道:

“丞相屯田积谷于汉中,以取关陇,如今陇右已平,关中将定。

“若有五万人屯于渭滨,且田且守,十月种麦,明年夏收便可得麦百万石以为军资。

“五月种豆糜,至秋收,再得豆糜百万。

“如此,便再也无须自汉中转运粮食了,可再移五万役夫降虏至此垦荒屯田。

“待两三年后薄地变作良田,一年可余粮二百余万,又两三年,可积粮六七百万于关中。

“这是十万之众三四年的粮食。

“以此攻魏,则无往而不克,十年之内,天下必可大定。”

刘禅言罢已经走到了渭水河畔。

彼处有一架龙骨水车,方才有两名役夫正在卖力地踩着踏板,往新耕出来的地里汲水养墒,在刘禅与丞相说话的时候就被龙骧郎赶走了。

水车空了出来,刘禅便挽起直裾不顾形象地踏了上去,蹬了起来,渭河的水很快流入地沟之中。

哗哗作响。

丞相看着天子愈发宽阔的后背,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其后又看向侍立在后面的董允,似乎是在问董允,他是不是偷偷把天子给调包了。

董允同样神色复杂地笑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谁知道这陛下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啊。

两人对视一下,又都笑了笑,最后齐齐朝那位天子望去。

踏蹬水车的天子仍面朝渭水,背向众人,不知是真的在体验汲水,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

而一众随行臣僚,此刻也一个个目光深邃起来,不知是在看天子踩车汲水,还是在思索天子刚刚说的十年之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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