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京(北京),二卫(天津),三通州,这三地是京师附近最重要的地方。
四月二十,柳冲带着彭石、冯闻、马远、胡真以及柳钧、柳维,分乘两架四轮马车,前往通州,准备赴童子试最后一关——院试。
通州之名来源于“漕运通济”,金代完颜亮为扩建燕京城,利用潞水向燕京运输物资。
由于潞水在燕京城东的潞县,经由潞水运来的各种物资需要经潞县中转而后再运至燕京城,鉴于潞县的物资转运枢纽地位,遂于同年升潞县为通州。
秦汉时期,潞河(北运河)自张家湾东折流,形成近乎直角弯,兼之浑河(永定河)东支西来汇此,使此处湾流宽阔而深,又两岸土质坚硬,故为天然良港。
辽建陪都于燕京,为调运辽东粮饷,自燕京向东开凿一条运河,因萧太后主持此事而名之为萧太后河,其河口即在此港湾,海船至此,换小船驳运,此港湾便成为朝廷漕运码头。
胡元时代,万户侯张瑄首次指挥海船运输漕粮自渤海溯海河而驶,再沿潞河逆流至此湾,形成巨大村落码头,因张瑄督海运至此而名张家湾。
由此,张家湾成为大运河北端码头起始点,也成为通州城所在。
从此以后,南下北上的粮船、货船、客船,都到张家湾换车换船,此地也迅速发展成一个喧闹、繁华的码头商业区,成为北方水陆交通枢纽。
此后,通州至大都的通汇河及大运河全线开通,由江南而来的入京客货,可经张家湾直达大都城内的积水潭码头,而北出居庸关、古北口的客货,仍在张家湾更换车船。
另外,还有两条河流与张家湾有密切关系,一条是源自京西的凉水河,一条是源自京东的萧太后河。这两条河在张家湾汇入北运河,它们都曾是重要的入京航道,不过因其水量偏小,大船无法航行,运输量虽有限,却一直在使用。
元末,魏国公徐达北征,攻破通州的同时,也使通州迎来第一次大规模建设。其城墙内填夯土,外层包砖,美观坚固。城墙周围九里十三步,垛墙高三丈五尺,城开四门。
其后,成祖朱棣也面临着与当年忽必烈同样的问题:即南粮北运。于是,他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恢复了南北大动脉的畅通。
张家湾又呈现出千帆汇聚、百货云集的繁华景象,为大明帝国的兴盛发挥出巨大作用。
同时,朝廷在通州建造许多巨型仓库,将江南运到的漕粮多一半存在里面,这大大提高了张家湾的战略地位。无论是成祖北征塞外,还是如今对辽东建奴用兵,通州都是远征军最重要的后勤基地。
随着大运河航运业的兴旺发达,通州又成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各类店铺、货栈、客店争相开业,由此又带动了酒楼、食肆、青楼的兴旺,使张家湾沿河一带白天则弦歌、船号相闻,入夜则灯笼、桅火争明,成为京东一景。
其后,通州城又经过三次大规模修筑,加筑新城,四门增加敌台,瓮城,使之越发雄伟壮丽,成为一座坚城,是名副其实的——京东门户。
京城到通州张家湾城,平坦笔直的官道四十里路程,以四轮马车的速度,一上午时间轻轻松松跑到。
行至张家湾城西门附近,人马塞道,驾车的彭石、冯闻只得减慢速度,随着大流缓缓挪动。
好容易到了城门口,守门士兵大咧咧的一伸手,道:“路引!”
大明是里甲制: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家中人丁、缴粮最多的十户为里长,一年轮换里长一人。其余百户为十甲,一甲十户人,每甲甲长一人。
律法规定:里甲之人,不得出百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相互知晓,以防贼匪。
凡要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给通行证——路引,若无路引,或路引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
柳冲这一行人两辆车,风尘仆仆,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守兵当然要盘查路引。
路引这东西,彭石和冯闻当然……没有!
你出门一趟就要换一张路引,而且,这东西只能管一百里路程,你要从京师去天津卫,这超过百里了,路上还得就近找衙门换新路引,谁没事天天去衙门办那个?谁受得了!
就算那些天天在外面跑的商人,都懒的按时换路引,大不了每到一城,塞点银子就完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别说他们没有路引,就连来考科举的柳冲、柳钧、柳维都没有路引。当然,他们拿着府试过关的文书,比什么都好使,根本不需要什么路引。
守兵们也习惯这种操作,你得方便我得银子,多好?
然而,这一次他得到的却是彭石的喝骂:“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马车,你就敢要路引?叫你们伍长过来!”
彭石可是跟着冲三爷在京师里,横冲直闯的人物,几时需要看小兵脸色,给小兵塞银子?
不说安远侯府的招牌,就连柳冲如今都是锦衣卫千户呢。
这都不说,彭石、冯闻这种侯府家丁,家里基本上都是世袭的京营总旗、把总之类,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根本不需要看地方官府、小兵、衙役的脸色。
守门小兵被彭石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连忙看向马车。小兵虽不识字,看不懂车厢上‘安远侯府’几个大字,但一看这马车,他就知道这是惹上富贵人家了,以前他可没见过这么轻盈、漂亮的马车,就连驾车都用两匹马呢。
小兵连忙陪笑脸,道:“大爷恕罪,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爷这是从京师来的?”
“哼,知道就好,”
彭石驾车跑了一上午,早就饿的不行了,不耐烦的挥手道:“这次就算了,下次眼睛放亮点。快点让开,耽搁了我家公子用饭,你家千户就别干了。”
“是是是。”小兵吓的脸都白了。
对方只是一个车夫,就敢出言威胁他家千户,这来头太大,根本惹不起,哪怕对方在吹牛,他也不想追究,连忙让开路。
过了城门,柳冲在车上笑道:“石头,你这装逼的功夫倒是见长啊。”
彭石嘿嘿一笑,道:“冲哥儿你很少出京,不知道府州县这些小吏、书办、衙役、守兵、巡捕有多可恶,普通人一旦被他们盯上,不出血是脱不了身的。我也懒的跟他们啰嗦,直接吓走了事……”
一路听彭石讲着他外出办事的经验,很快马车就到达城东北的通惠河与港湾交汇处。
柳冲来这里找柳凌的岳家,原本他是准备住客栈的,但柳凌认为客栈不舒心,一定要让柳冲去自己岳家,大嫂郑氏也劝说,柳冲只得照办。
刚到河岸边的大道,就听河里船上传来歌谣:“通州城,好大的船,燃灯宝塔做桅杆。钟鼓楼的舱,玉带河的缆,铁锚落在张家湾。”
柳冲看着不远处高耸的宝塔,也有点诗兴大发,当即掀开车窗,放声应和:“云光水色运河春,满径槐花感旧游,无恙蒲帆新雨后,一支塔影认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