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阳节,顺天府院试正式开始。
顺天府直属的县只有京师城墙内的大兴、宛平,但城墙外的昌平、通州、良乡、顺义等十九州县,也是顺天府名义上的属地,虽然这十九州县大部分时间由“北直隶”代管,但在科举、赈灾、战争等大事面前,还是归属顺天府治下。
因此,这一次的院试,会有千余童生参与。
目送柳冲进入考场后,彭石笑呵呵的道:“咱们找个地方逛逛?”
“走吧,冲三爷要考一天呢。”冯闻立刻道:“还是去白湾。”
最近因为要组建百货行通州分行,彭石、冯闻、马远、胡真四个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啊。
柳冲整日泡在徐家,给徐光启、陈于阶舅甥两个档科普老师。至于百货行,他只提出要求,具体事宜都靠京师来的百货行掌柜、管事们与安家商议,一旦双方遇上分歧,就得靠彭石、冯闻他们去找柳冲要主意。
既然是分歧,双方自然希望,柳冲的裁决结果符合自己的心意,因而京师管事与安家都拼命讨好彭石、冯闻四人,希望他们在柳冲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除去些许分歧之外,其他事情都很顺利,安家毕竟是通州老牌士绅、富商,安俊是安家嫡长子,安家的主要生意都由他负责,有安俊和安家作为合作伙伴,通州地面上没什么麻烦事。
稍一商量,四人就驾着马车出城,直奔东南方向。
明代的地理环境与后世大不相同,明代的北京东、南两面有无数河流、湖泊、淀湖,从天津、保定到京师,沿途水天相接,根本不像是北国风光,与江南景致都相差不大。
张家湾分为城里城外,城里的张家湾城人们习惯称为通州。而城外有漷河、潞河、通惠河、卢沟河,这些河流交汇处,形成大大小小的繁华村镇集市,这些村镇才是本地人心中的张家湾。
白湾是潮白河与潞河交汇处村镇,是张家湾附近最繁华的小港湾,蜿蜒伸进陆地深处的水道里停满了中小型渔船,水天一色,渔船回港,甚是壮观,落日余辉染红了天上的白云,渔歌晚唱的悠然也多了几分特别的韵味。
这里距离城里最近,是著名的渔区,渔贩子和货商常年聚集,因此,岸上的村镇也就成了繁华所在。
离镇子还远,就隐约听到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丝竹管乐的鸣奏声,烟花女子的笑声。
进了镇子,处处都是青瓦白墙小楼,干净的街道用青石铺就,街面两侧茶馆林立,酒旗招展;街上人头攒动,小贩的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不像是海港渔村倒像是通州城里一般。
令人惊讶的是十几个大明百姓打扮,腰胯细刺剑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葡萄牙)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大街上。
然而,小镇中的人对这些番邦人视而不见,像是早已熟悉了一般。他们甚至在通译的帮助下,与佛郎机人相互交谈,商谈生意。
彭石冯闻自小在京城长大,根本没见过水乡渔港,马远和胡真也差不多,一个是陕西山林里出来的,一个是山西边关的游侠儿,都是北人。
第一次来到白湾后,四人就爱上了这里。
他们熟门熟路的来到风雅楼,要了临河的房间,准在楼上喝酒、吃鱼、观赏渔港美景。
这风雅楼,毗邻潞河而建,楼上飘出的露台都悬在河上。这里因为临河风大,又常有野鸭从河上芦苇荡里飞临,所以原先是叫风鸭楼的。
后来,安家看中这地方,便买下来,投入重金改造,又取了个文雅名字,将此地变成吃喝玩乐的销金窟。此后,果然生意大好,很多走南闯北做大买卖的人,都喜欢在这里住宿、交易。
几十年下来,白湾与风雅楼相互成就,成为远近闻名的一处景致,来通州游玩的人,必然要来一趟白湾风雅楼。
彭石四人刚上楼坐下没多久,楼下院子里,一个身穿锦衣的汉子,手上捧着一把珍珠叫嚣道:“娘的,收了老子一千两银子,竟然给这种烂货?你们这是坑人!”
其手下跟着大骂:“小娘皮,快点滚出来,要不然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店!”
彭石在楼上探头一看,愕然道:“小娘皮?这酒楼不是安家的吗?关什么小娘皮的事?”
胡真充分发挥其游侠儿的特点,解释道:“我问过安家人,这风雅楼太赚钱,他们一家根本吃不下,这几十年陆陆续续卖出了好些股子,如今谁也不知这风雅楼,到底谁说了算。”
冯闻笑道:“胡大哥说的是,咱也不管那么多闲事,咱就是来吃喝找乐子的,坐着看戏好了。”
“哟,这是谁呀?大清早的扰人好梦。”说话间,一个让人筋骨发软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人群中间闪开一条路,进来的是个柔媚入骨的女子。
锦衣汉子骂道:“藤千雪,你少他娘的给老子装蒜,我的银子岂是那么好骗的?”
别看藤千雪一副娇柔的模样,嘴里的说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娇柔:“我当是谁呢,齐老三你发什么疯?我风雅楼什么时候卖过珍珠?你带这么多人来,想干什么?”
“哼,证据在这里你还敢抵赖?”锦衣汉子齐老三用力一掷,手上的珍珠劈头盖面的砸向藤千雪。
虽说珍珠不算重,可就这么砸在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脸上,怕是不破相也要脱层皮。
眼看藤千雪就要倒霉,其身后闪出一扇门板,只飞快的一挥舞,就将珍珠全部挡飞,离的近的人群发出一阵咒骂,纷纷闪躲珍珠。
“盾牌?”
彭石四人都是熟悉军阵的练家子,第一时间就看出那门板的使法跟盾牌一样,他们立刻将目光投向藤千雪前面,那里站着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其双手提着一扇门板。
“他娘的,给老子上!”
锦衣汉子偷袭被破,大骂一声,立刻人群中闪出十几个人,向藤千雪冲去。
齐老三那十几个手下,虽然身强力壮,但用的却是寻常的庄稼把式,武艺稀松平常的很。
那瘦子用门板牢牢护住藤千雪,并不出手对敌。
藤千雪身后却涌出五六个大汉,就地围成一个半圆圈护在藤千雪身前,这些人出手狠辣,每一拳每一脚都能放倒一个大汉,不出三五回合齐老三的手下就躺了一地。
齐老三并不着急,抱着双肩在一旁嘿嘿冷笑。
胡真盯着楼下包围圈里的藤千雪,道:“那小娘皮的手下都是军中人物。”
冯闻点头道:“嗯,而且是军中精锐,难道是哪位将军的家丁?”
话还没说完,他们站立的二楼楼梯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喊杀声。
一群右臂系着黑布带的汉子,手提长刀见人就砍。
骤然见到这种变故,彭石、冯闻脸色大变,胡真和马远却是恍然自若,胡真是厮杀见多了,这点小场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马远是根本不知道害怕怎么写。
四个虽然是来此玩耍的,但他们是柳冲的长随护卫,随身都带着刀,甚至还暗藏着短燧发枪。
既然有歹人袭击,那就不用客气,胡真率先抽刀,他的刀法刁钻狠毒,连消带打急招下来,面前已有三人被砍倒在地。
彭石、冯闻见他动手,也拔刀乱砍,他们走的战阵那一套,刀法大开大合,一往无前,两把刀狠狠一劈,直接命中面前二人腰部,血光乍现,两个敌人双双倒地,惨叫不已。
二楼的其余人先是惊慌一阵,然后立即拔出兵刃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