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冲和安俊来到风雅楼时,这里歌照唱舞照跳,向南来北往的豪客们展示着销金窟的气派,丝毫看不出白天那场死伤几十人混战的影子。
“安少到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奴家怠慢了,给安少赔罪。”
风雅楼并不太大,柳冲和安俊刚坐下没多久,藤千雪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小娘子不必客套,我听说了上午的事,特意过来看看。”安俊将藤千雪让进屋里道:“可惜,来的晚了,帮不上什么忙。”
“安少真是热心肠,奴家还没恭喜安少科场顺利呢。”
藤千雪浅浅一笑说不出的温柔动人,一口软腻的江南口音官话,让人根本想不到她实际上是个来自山东沿海的海贼,这应该是海贼们选她做风雅楼负责人的原因吧。
说吧,她向柳冲行个万福礼,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安少新交的朋友吧。”
这是摸底打探身份吗?
柳冲叹一口气道:“小生方相,京南方家庄人,家里希望我读书入仕,可惜我天资有限,一个秀才都考的磕磕绊绊,今日这一场,更是糟糕至极,科举与我无缘了。幸而,家中有些闲钱,可以做点买卖以之谋生,听闻白湾贸易亨通,便让安兄带我来看看。”
又道:“小娘子能将这偌大的风雅楼打理的鼎鼎有条,必是善于经营之人,还请指点小生一番。”
柳冲来之前特意改变了打扮,让自己看起来年龄大一些。如今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身份气度极其契合,他身上也没有半点生意人的市侩味道,不由得藤千雪不信。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编的这个身份立刻就引起藤千雪的重视了。
“京南方家庄呀,公子是前首辅方阁老的族人?”
藤千雪一惊,连忙又行礼道:“奴家失敬了,还望方公子赎罪。”
青楼这种娱乐场所的歌姬、头牌、红姑娘之类,各个熟悉朝政,藤千雪知道方从哲是京南方家庄人很正常。
柳冲故作神秘,不置可否的一笑,道:“我家与阁老家嘛,我只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
“哈哈哈,方贤弟这话说的有趣。”安俊在旁配合道。
藤千雪掩口娇笑:“方公子太过谦了。”
又说了几句话,活络一下气氛,藤千雪道:“方公子之前说,想请教奴家做生意的门道,这奴家可不敢当,公子爷身边的安少才是做生意的行家里手。不过嘛,奴家在白湾人头熟,公子爷想办什么货,奴家兴许能为公子爷效劳。”
柳冲懵懵懂懂的请教,道:“哦,白湾出产何物?带回京中可能获利?”
藤千雪轻声细语的道:“白湾买卖的东西虽然多,然而,符合公子爷身份的商货就只有珍珠了,恰巧奴家手上有一批上好珍珠,不知公子爷意下如何?”
柳冲喜道:“那感情好,小娘子且仔细说说……”
当下,两人竟真的谈起生意来了,藤千雪也不欺瞒,认真的向柳冲讲解珍珠的品相、价格等详细情形,最后二人谈越投机,柳冲表露出贪恋藤千雪美色,邀请她去京城合伙开一家珠宝铺子的态度。
藤千雪竟也显的有二分意动,只不过表示自己要考虑一番,最后言归正传,问起柳冲要多少货。
柳冲称要是藤千雪愿意合作的话,他可以要三万两银子的货,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只要三千两的货,先试试水再说。
不要说三万两,即便是三千两银子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官场上从九品的芝麻官,年俸不过十两。在通州这种北方枢纽,繁华富庶的城市,本地的小康之家一年也不过几十两银子的进项,一个作坊主也只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
从柳冲的话中可以听出,他绝对不是个家里有点闲钱的人,而是巨富。
藤千雪心中暗喜,她并没有怀疑柳冲的身份,或是怕他没银子。
因为从安俊的言行举止来看,这位‘方相’方公子是位大人物,至少是安俊这种富家少爷需要巴结的人,那么结合他说的京南方家庄,此人很可能是前首辅方从哲的嫡系亲属、子侄辈。
所以,她的珍珠可以出手了,赃物卖给这种达官贵人最安全,没有人敢查他们,就算查到了,以他们的势力也可以轻松摆平!
不过,这么大一笔买卖不可能现在就成交,而且珍珠也不完全在风雅楼,藤千雪表示现在货不够,如果柳冲不急的话,后天有一批货进来,正好拿给他。
普通珍珠一颗一两银子,三千两银子的珍珠要装满满一斗,算起来也不是小数目,毕竟那是珍珠可不是白米大豆。
事情到了这一步,反而让柳冲有些意外。
跟海贼买货竟然如此容易?
他的本意只是随便来看看而已啊。
当然,他不知道,藤千雪主要是相信安俊这位通州的地头蛇,还有他柳冲对银子混不在意的气魄。
不过,买珍珠也无所谓,这批珍珠绝对是上好货色,带回京城一转手就能赚个上千两。
至于,珍珠的来路,沿途的关卡稽查、甚至是崇文门税关收税?
正如藤千雪预料的那样,这些对于冲三爷来说完全不存在,安远侯府的马车就是通关凭证,没有任何小兵小吏敢多事查他,所以,这是一笔赚钱的好买卖。
为了表示诚意,柳冲竟然先给了银子,其表现十足是一个不谙世事,不懂经营,又不在乎钱财的富家公子形象,写下字据签字画押,交易算是完成了一半。
买卖谈的如此顺利,双方的关系愈加融洽,柳冲随口问起白天混战的事情。
藤千雪轻咬贝齿,道:“那些贼人是七门岛的海贼!”
“海贼?”
柳冲的惊讶并非完全假装出来的,毕竟藤千雪这种自揭老底的行为,实在让他很意外,“不说是水贼吗?怎会是海贼?通州是内陆腹地,海贼怎会跑这么远?自打嘉靖年间扫平倭寇,尤其是隆庆开海以来,海贼绝迹陆上,这几十年连天津卫都没闹过海贼。”
“通州又怎会出现海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