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百户向勇以及其手下，是高文采从右所一千多人中精选出来的。

向勇人如其名，作风勇猛，为人讲义气。他和高文采的经历很相似，都是颇有能力，却没有靠山，没有实权的小军官。

得到高文采提拔后，向勇成为实权百户。

他也是有志气想干一番事业的人，立刻向高文采建议，遴选本所精锐，组成一个精锐百户所，由他操练带领。

高文采也正有此意，同意了他的请求，并给予大力支持。定装纸壳弹、燧发枪、新型火炮、新式炮车、望远镜等新武器，全都由向勇的百户所测试、装备，排队枪毙战法也由他们先行操练，可以说这个不起眼的锦衣卫百户所，是大明最有科技含量的军队。

这次来通州的人，就是这个精锐百户所。

向勇手握单筒望远镜，借着星光以及亮晶晶的河水背景，将桑竹帮海贼的行踪看个真切，他手下的八个精锐锦衣校尉也早已完成瞄准，就等着一声令下，开枪射击呢。

作为高文采的心腹，向勇已经受过柳冲的科普教育：火绳枪和燧发枪射程都在百步以上，但二十步外（30米）基本上没有准头可言，所以《火枪手操典》要求，敌人进入二十步内，才能开枪射击。

当然，神射手手持精工制造的火枪，也可以像弓箭手一样做到百步穿杨，但这毕竟是少数人。

向勇和海贼们都在默算距离，进入六十步内，海贼弓箭手开始放箭，这当然没什么卵用，别说向勇的人前方还有两辆马车和黑沙帮残兵做盾牌。就连黑沙帮帮众身前的马车上都插着包铁皮的大盾，没有强弓根本射不穿。

海贼们也没想过透过马车和盾牌射杀向勇等人，他们射箭是为了掩护前进，在弓箭的覆盖以及向勇的蛰伏下，海贼们顺利进入二十步距离。

对于向勇来说，现在还不能射击，因为他们藏身的马车是第二道防线，在第一道防线的黑沙帮帮众身后五步处。

也就是说，现在向勇和海贼相距二十五步，他还要等待片刻。

然而，此时海贼们却停下了脚步，焦永年在人群中喊道：“柳公子，我等无意冒犯，将你牵扯进此事中，实在抱歉，还请赎罪。不过，我等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焦永年虽然没文化，但好歹是桑竹帮堂主，手下管着百十号人呢，场面话倒说的像模像样，他站在人群中不断向柳冲喊话赔罪，但是柳冲在土丘上跟傅舟子说话，根本没空搭理他。

说了一阵，见柳冲始终不发一言，焦永年也没耐心了，直接道：“我就直说了，今夜我桑竹帮要再攻风雅楼，抢夺藤千雪手上的珍珠。半道截住公子，是想混进公子的车队和随从中，扮作公子的人，进入风雅楼。一旦我夺到珍珠，可送三成给公子，当然我也有个条件，请公子放出黑沙帮残余。”

“公子意下如何？我开出这等优厚的条件，足见诚意了吧。实际上，公子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放出一批毫不相干的海贼而已，公子应该会合作吧？”

不要说柳冲现在要保下傅舟子，不可能与焦永年合作。就算没有傅舟子，他也不可能跟海贼合作。

一来是身份使然，身为高高在上的武勋侯府子弟，名满京师，甚至已经开始名传天下的柳三郎带着一群武器精良，自命不凡的锦衣卫，怎么可能跟区区海贼谈条件？

二来柳冲也不相信焦永年的话，这些狡诈多变的海贼，在战斗中都能当场翻脸起内讧，谁敢相信他们的话？何况，黑沙帮都完了，藤千雪还在向这里赶来，这摆明了是要对付他的，他怎么可能这么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让高文采带着精锐锦衣卫和燧发枪过来，是为了见血练兵，而不是为了兵不血刃用诈、用计取胜，假装答应焦永年，然后骗他们过来，一网打尽，这有什么意思？

还是看锦衣卫玩排队枪毙，比较有意思。

眼见自己好话说尽，柳冲却毫不理会，焦永年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狠狠的一挥手，道：“上，给我掀翻那几辆马车，把咱们的柳公子揪出来！”

手下小头目贺老三下意识的问道：“焦堂主，藤千雪不是说等她来，再处置这位柳公子吗？咱们不等她了？”

焦永年气的大骂：“混账，你听老子的还是听那小蹄子的？”

贺老三忙道：“焦堂主息怒，就当小的没说。”

他拔刀下令：“上，大家伙一起上，抓住姓柳的小子有重赏。”

旁边的弓箭手头目成老二喝道：“上啊，赚赏银啊。”

一听有赏银，海贼们立刻争先恐后的向前冲，生怕落后一步，赏银被别人得了。

转眼间，几十名海贼就冲进二十步距离内，跑的快的，甚至都扑到第一排马车前，幸好，黑沙帮也不是吃素的，立刻用长枪将他们捅了回去。

“开枪！”

等待多时的八名锦衣卫，终于在向勇的怒吼下，扣动扳机，砰砰砰——清脆如炒豆子般的枪响，伴着燧发枪枪口的火焰和浓烟响彻在土丘下。

对面正在攻打第一道马车防线的海贼们，立刻发出惨叫，九支燧发枪一轮近距离齐射，造成六名海贼中枪，战果相当喜人。

“啊——”

中枪的海贼在地上流血哀嚎，叫声之凄惨令人不忍听闻，但他们并没有当场死亡，不过，被铅弹打中，那滋味比死都难过。

火枪发射的铅弹不同与战弓射出的箭矢，强悍的士兵身上插着七八支羽箭还能奋勇杀敌，而中了一发铅弹的敌人，堪称生不如死。

由于铅比较软，击中人体后，在强大的动能作用下，弹头会严重形变乃至破裂，直接导致人体组织出现喇叭型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的十倍乃至百倍。

也就是说一粒黄豆大小的铅弹造成的伤口大概会是葡萄到拳头那么大，基本上中一枪身上就是一个血窟窿，一枪打断胳膊腿绝对不是一个形容词，可以想象，中枪瞬间对人体造成的伤痛是多么的巨大。

即便火绳枪、燧发枪的射程有限，但在七十步（百米）距离上被铅弹命中头部、心脏，直接死亡没有疑问，胸腹中枪七八成的可能死亡，四肢中枪虽然只有两成几率死亡，但必须短时间内截肢才能保证伤口不感染，否则也活不了。

以大明，不，是全世界如今的医疗水平和战场救治来说，基本上活不下去。

但即便如此，中枪之后直接死亡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子弹碎片进入伤口会造成铅中毒，再将一些破布、碎肉、碎骨以及泥巴等杂物带入伤口造成感染，说生不如死还算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