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七香饭馆的掌柜姓许,名字叫做敬仁。许敬仁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他不是名厨,却炒得一手好菜。因此,才敢把七香二字当作饭馆的名号。
饭馆的大厅里摆有十来张桌子,萧爻等人选正中间一张坐定。
许敬仁话不多,见萧爻等人进门之后,只是说了句很熟的话:“列位请坐,吃点什么?”
萧爻等四人刚入座,便点了两只烧鸡,一盘烧鹅,一只猪蹄,一大盘熟牛肉,另外要了十斤花雕和一锅米饭。许敬仁便到伙房里炒菜去了。
萧爻先舀一碗米饭给白猴,那白猴叽咕叫了几声,闻了闻,就吃了起来。萧爻因内急,去问许敬仁家的厕所。
许敬仁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情愿。但想萧爻是客人,让他方便一次,倒也无妨,便指着后门。说道:“茅厕在后院菜地旁边。”
萧爻道了声多谢,便由后门转进后院。后院倒也宽敞,坐北朝南修了五干房子,虽不华美,却也小巧别致。房子旁边的一个竹栏里,养有几十只鸡,却不怎么啼叫,格外的幽静。前面是一大片菜地,绿油油地长得很好。
见此田园风光,萧爻心中不觉感到一份宁静和闲适。虽不是自己的家,却也倍感亲切。见路边搭有一个矮矮的草屋。萧爻道:“茅厕是在这里了。”
毫不犹豫进了厕所,方便之后,因想着要洗手,却见房子外面有一只水缸,萧爻走到水缸边,那水也清亮。
正要洗手时,忽听屋子里一妇人说道:“玲儿,这件事你急也没用。你二叔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那茅坑边的石头,又臭又硬。”
萧爻心道:“这必是许敬仁的老婆了,她在跟玲儿姑娘说家事。我一个外人,这么听人家的家事,可不像话。还是洗过手就回去吧。”
又想,倘若洗手弄出声音来,可要惊动她们。当下手也不洗,正要挪步时。忽听一女子的声音说道:“妈,这事怎么不急呢?二叔不肯告知原委,佳琪姐又不知落到何方。我跟她虽是堂姐妹,却是自小一块玩到大的,只怕亲姐妹的感情也不如我们好。她下落不明,我怎不担心?再说了,她向来温和,万一落到歹人手上,难保不会有失。那时,我们家丢人就丢大了。”
萧爻听得屋中女子语音清朗,虽看不到她的面貌,但想说话的声音都如此动听,其人的面貌定然也美丽动人。心想:“她们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我若能见她一面,跟她说说话,纵然帮不上忙,但在这么个幽静祥和的庄园里跟她说说笑话,必也是美不可言的。”心里热烘烘的,一时竟不想离去。
却听那妇人说道:“佳玲,你说的也在理。都怪这一代没有男子,来撑起家业,才这般给人欺负。哎!眼看许家香火,后继无人,我死了之后,如何对得起许家的列祖列宗?”说完,便听她呜呜咽咽的抽泣着。
却听许佳玲说道:“妈,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回佳琪姐,你说这些个不相干的陈谷子烂芝麻做什么?”
那妇人停住抽泣。说道:“还是玲儿明理,妈妈终究是老了,也糊涂了,想不到这些道理。”
许佳玲道:“妈,二叔不肯明说,你总该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吧,你快告诉我,我好去寻佳琪姐。”
那妇人道:“哎!”
一时竟又没了声息。
萧爻听到这里,也有了些眉目。心道:“这位许佳玲姑娘有个堂姐许佳琪,似乎失踪了,许佳玲着急要找她回来。这事又跟她二叔有什么干系呢?”
忽然心中一凛:“许佳玲有个二叔,有个堂姐许佳琪。那许佳琪就是她二叔的女儿了。她的二叔却是谁呢?许佳琪又是为了什么事,不见了的?”一时,竟也好奇起来,便屏气凝神,竖着耳朵继续听着。
那妇人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玲儿啊,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你现在长大了,学了武艺,本事渐长了。你没个哥哥弟弟,我们家的事,将来都要让你接手的。这件事是该让你知道。”
许佳玲道:“好的,妈,你快说吧,尽量捡要紧的说,不相干的就别提了。
却听那妇人责备道:“鬼丫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倒像妈妈不会说话了,要你来教我。你小时候是谁教你说话的?”
许佳玲格的一笑。道:“妈,小时候,你教我说话,你老了,我教你说话。”
萧爻在外面又听得椅子移动的声响,似乎许佳玲倒在她母亲的怀抱里,撒了一娇。
却听许母说道:“这才是妈妈的好女儿。”
许佳玲道:“妈,你怎么还不说那事?”
许母道:“你总是这么急躁,真是半点也等不得。哎!两天前,镇上来了三个身穿飞鱼服的武人。”
听到三个身穿飞鱼服的武人,萧爻便想到清晨遇到的那三人。暗想:“她说的三人会不会就是早上遇到那三个人?”便又凝神倾听。
许佳玲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许母道:“那三人,一个性子急躁、骑一匹黄骠马的叫田仰。一个粗眉大眼,鼻高口阔的叫陈恭明。另一个五短身材,嘴边有一撮胡子的叫孙云鹤,三人是锦衣卫的,都是魏公公的下属。”
萧爻听得许母之语,一一回想起早上遇到的那三人的面貌,发觉与许母所述完全吻合。再无怀疑,早上遇到的三人正是许母所说的人。
许母又道:“他们骑着马,呼和来,呼和去,在镇上疯转几圈后,便说镇上风水好。要选一块地,给魏公公建庙宇,造祠堂。还要给魏公公塑金相,像供奉孔老夫子似的供奉魏公公。”
许佳玲怒道:“他也配?”
许母道:“是啊,那魏公公是阉党的首要人物,是当朝权贵,是皇帝的宠臣。但他虽然得皇帝信任,位高权重,可毕竟是太监,是不良之人。孔老夫子是千古圣人,一个不良之人,怎能跟孔夫子相提并论?”
许佳玲问道:“那后来呢?”
许母道:“他们就选中了大街东面,正好是你二叔家的地基。就说要征用地盘,要拆了你二叔家的房子,来修造庙宇。”
许佳玲道:“这也太不讲理了。”
许母叹道:“本来嘛,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下的臣子土地,原就是皇家的。只要皇帝下令,要征收土地,又有谁敢抗旨不遵?可他们根本就没有法令,与其说是征用,不如说是强占。”
许佳玲道:“妈,二叔是如何拒绝的?”
许母道:“这等师出无名之事,别说你二叔不答应,你父亲不答应。就是我这妇道人家也坚决不同意。”
只听得砰的一声,像是许母说到激动之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萧爻听她说话时,一直语气慈和。想不到,她竟也会这般拍案而起。
却听许佳玲道:“妈,你真英明,后来又怎样了?”
许母顿了顿,又道:“他们要强拆房屋,你二叔不答应,两边就吵起来了。越吵越凶,就由吵架变成对骂。这些人粗鄙不堪,一旦开口骂人,还有什么好话是他们说不出来的?污言秽语,当真一句也听不得。越骂越较真,双方都不依不饶,这就打了起来。”
许佳玲啊的叫了一声。道:“二叔那点武艺,怎么打得过他们三个人?”
许母道:“你二叔跟那个名字叫作田仰的打。斗了五十多招,倒也打成平手。陈恭明和孙云鹤见田仰久战不下,就在旁边嘲弄起来。田仰发怒,一把刀舞得如疾风暴雨一般,你二叔慌忙退让。退了五步后,身子已贴到了墙壁。见无路可退,他使出家传剑法中的一招‘金蝉脱壳’,意图脱离险境。哎!始终是晚了一步,被那田仰一刀砍在肩膀上。”
许佳玲惊问道:“二叔的肩头被砍了一刀?他伤得重不重呢?膀子保得住吗?”
许母缓缓说道:“你二叔虽被砍了一刀,却只伤了皮肉,不曾伤筋动骨,膀子是保住了的。”
许佳玲听到这里,轻轻的舒了口气,总算放心了。
萧爻听得许佳玲的二叔的肩头被砍了一刀,隐隐觉得早上遇到的那个顽固不化的老者,便是许佳玲的二叔。
萧爻心道:“倘若真是这样,这事当真巧得很了。”又觉得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却听许佳玲道:“妈,那后来呢?”
许母道:“佳琪听得打闹,就出屋看望。见你二叔受伤,她很伤心,也很着急,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许佳玲道:“佳琪姐向来不喜欢热闹,她很少露面,遇到这种事,她又有什么办法?”
许母道:“那三个天杀的,见到佳琪秀色可餐的面貌,便一个个馋涎欲滴,胡说八道起来。”
许佳玲问道:“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许母责怪道:“那些个肮脏龌龊之语,你听也不能听,问来做什么?总之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许佳玲哦的答应了一声,至于那三人当时说的什么话,也不便再问。却问道:“是他们掳走佳琪姐的吗?”
许母道:“那三个王八蛋见你二叔固执,终究是他们理亏,拆房屋拆不得,又尽在佳琪身上打坏主意。他们就跟畜生似的,那些损人利己的坏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玲儿,你以后千万要仔细了,碰到这种人,尽量躲开,连话也别跟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