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沙大王顿了顿,沉声道:“那狗官贪得无厌,要是一刀杀了,也太便宜了他。我叫几个兄弟用水淋醒他,挖开他的肚子,取出心肝来,叫他一时不死,就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心肝割来下酒。哈哈,当真好不痛快。再把脑袋割了,扔到江里。破开他的肠子,将几串铜钱塞进去,扔到树林里。要是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便会以为他是吃铜板死掉的,谁也想不到是我海沙帮做的手脚。”
天河老鬼叫道:“痛快,过瘾。海沙大王,你可发了一大笔啊。”
海沙大王道:“过奖啦,老鬼。我请你喝酒去。”
天河老鬼道:“哎哟,这怎么好?”
海沙大王道:“老鬼,你天河帮管上流,我海沙帮管下游。咱们是兄弟,还客套什么?走。”只听海沙大王的声音呼道:“小二,来两壶酒。”两人一道转回大厅里去。
萧爻在房间里,直听到两人说完,才走出来。不禁想到:“海沙帮做事当真心狠手辣,游龙帮也是水上帮派,姜大哥也说过他们所作的有一些是不见天日的勾当,要说心狠手辣,只怕这两个帮派相去不远。可是姜大哥对我倒很不错,竟然要推我做游龙帮的舵主。我连自己的事都管不了,又怎好去管别人。”想了想,走到大厅里来。
萧爻在醉香楼住了一天,已算是熟客。店小二见到他,也没在意,依旧忙着自己手上的活。
萧爻叫了一壶酒,点了几样菜,选个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正好看到天河老鬼和海沙大王在左边的一张桌子上吃酒。从两人说话的语调中,得知坐北面南的一人是海沙大王。海沙大王便是海沙帮的帮主,他并不姓海,姓沙,名叫沙忠定。腰间挂一柄泼风刀,很是显眼。沙忠定生得宽鼻阔口,眉粗眼大。脖颈中有一道刀疤。从年貌上看来,有四十多岁年纪。
坐南面北的那人是天河老鬼,天河老鬼是天河帮的帮主。名叫游天河,四十二岁,游天河身材瘦削,生得尖鼻细眼,腰间配着一柄千牛刀。
海沙帮和天河帮都是长江边上的帮派,天河帮管上游,海沙帮在下。慕容扫北名气很大,江湖中受过他恩惠的人很多,他这次过六十大寿,邀了不少江湖朋友。海沙帮和天河帮也都在相邀之列,两个帮主便只身南来,却在这长寿楼落脚。
那两人均不认得萧爻,也没在意他,自顾自的吃喝。萧爻吃过了饭,喝了些酒,将店钱一并付了。又转去后院,后院里十分清幽。萧爻见到那座角亭,想到昨夜与林佩蓉在水亭上说话的情景,停了停。当下绕进自己所住的那干房,闭目养起神来。
他昨天与于通海、屠大郎、段人举打过,真气耗损不小。坐在床沿上,运功调息。按照龙象心法上所记载的一门调气的法门。双膝盘定,舌抵上颚,心神守一。自丹田之内,提一口真气,在任脉诸穴上行了一遍,复又将真气引入丹田之中。
萧爻调理得一会儿,但觉得四肢百骸通暖舒泰,内力已得完全恢复,神完气足,精神又倍加的活跃。眼看左右无事可做,就将那功法行了三遍,才停下来,一看已是夜间,正要睡下。
却听门外传来踏草的沙沙声,不像是蛇行,似乎是人。那人只在草头上一沾,隔了几丈远,才又踏在草上。这么几下过后,已去得老远。当是轻功绝顶的高手在此探访。萧爻耳力极强,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听便即明了。又听得那人在屋顶上行进,踏着瓦片,轻轻一点,稍一借力,便即消失不见。
萧爻暗道:“当有夜行人。却不知是谁?来此做什么?”留神听去,那人却没再来过,不知是去了,还是藏了起来。
又听得一行人自大厅里走来,来人共有三个。前面一人步履沉重,没有武功,像是店小二。后面两人步履轻缓些,像是身怀武功之人。萧爻却没那能耐,不能从步履中听出两人的武功家数。
店小二在前引路。只听他说道:“两位客官,请跟我到西厢房来,权且住上一晚。”却听海沙大王的声音说道:“老鬼,哎哟,今儿个酒多了点。先饱饱的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待明天天一亮,我就带你去秦淮河边。”
天河老鬼醉醺醺地说道:“我早叫你少灌几碗,不就今儿晚上可以去了。”
海沙大王又说道:“看来你比我还想去啊,哈哈。今儿晚上可是去不了。如果去的话,只怕走到半路就睡着,明天……明天再去,先睡觉。”
店小二去开了两道门,两人各自进了一间。不一会儿,已鼾声如雷。萧爻心道:“想是两人贪杯,多喝了些酒,去不了秦淮河,只好在长寿楼住下。”
过了一会儿,又听店小二引着两人走进后院。店小二说道:“两位客官,就请到这边安息。”萧爻一时并没睡着,透过窗缝瞧去,见店小二引着两人走到天河老鬼隔壁的房屋里去。
那两人均穿得十分整齐,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把三尺来长的鳄鱼剪,鳄鱼剪上钳有两排钢齿,十分锋利。此人头上长了两个憨包,就像牛角,十分显眼。
另外一个身材中等,眼如铜铃,声如洪钟。手里提着一柄五尺来长的钢叉,钢叉有三个刃口,尖利无比。店小二引两人入房,那两人跟在店小二后头。
那拿着鳄鱼剪的大汉走到屋子前面时,抱拳说道:“多谢霸兄相请,今晚且先睡一觉,明天为兄的回请你。”
提着钢叉的汉子‘嗷’的一声,打了个酒嗝。说道:“咱们兄弟俩还说这个,可就见外了。”
萧爻向两人看了看,但见两人脸上微红,都有了醉意。说话时,还喷着酒气,打着酒嗝。那情状模样就是喝多了,又吃得多,酒菜饭都压在胃上,要从咽喉里涌出来,令他要吐又吐不出来。店小二隔得远远的,像是怕被熏到。
拿鳄鱼剪的说道:“好说好说。霸兄,睡了。”
拿钢叉的汉子见店小二躲到一边。像是在回避自己,心头一怒,走过去,一把封住店小二的衣领,如老鹰抓小鸡般将他提在半空。怒喝道:“你奶奶的,你躲着老子干什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店小二不防这样也得罪了他,吓得魂不附体。忙说道:“客官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客官的大名。”
那汉子说道:“你听好了,老爷生在长江边,不怕官府不怕天。老子就是铁叉帮帮主,外号陆上龙王,姓张名霸。你霸爷来你这小店中住宿,是你祖宗有德,给你增光添彩来了。你是什么东西,远远地躲着老子干什么?”
店小二慑慑诺诺地说道:“原来是霸爷大驾光临,可是小店的福分了。还请霸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
张霸又打了个嗝,一泡口水吐在店小二的脸上。那口水里头都是他肚子里涌上来的酒菜饭,熏臭难闻。店小二哇的一声,呕得吐了。
张霸哈哈一笑。将店小二重重一扔。他手劲极大,这一扔,毫不费力,就把店小二扔到五六丈高。店小二阿阿大叫,眼看落下地来,必受重伤不可。
萧爻一脚踢开房门,如飞箭一般涌出去,左手一抄,一把抄住店小二的肩头。右手在他腰间一握,手上使出一股绵柔的力道,传入店小二的身上,卸去店小二下落的重力。再轻轻一摆,将他安放地上。萧爻这几下鹊起鹤落,灵动已极。张霸与另外一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店小二惊疑不定,抬头一看,见是萧爻,满脸感激,却有几分愧色。说道:“多谢……多谢少侠,多谢。”
萧爻说道:“小二哥,你且站到一边。”
店小二转身走开,躲在一角,看着萧爻。
张霸醉眼斜乜,恶狠狠地盯着萧爻。怒道:“老子的事,你也敢管?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萧爻向他打量了一眼。摇头说道:“不像,一点都不像。”
张霸怒道:“不像什么?”
萧爻说道:“你不像是我儿子。我倒是你的祖宗。”
张霸怒道:“你奶奶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说完,举着钢叉向萧爻猛刺过来。萧爻眼见他身上弱点极多。往后一退,再顺手一拨,将钢叉拨到一边。见他下盘漏空,一脚踢在张霸的两只膝盖上。张霸有两只膝盖,萧爻踢出两脚,中间虽有间隔,但几乎是同时踢中。
张霸力量虽大,这时又是吃醉了酒的,给萧爻一拨拨歪了钢叉,心里就有了几分清醒。再给萧爻踢了一脚,咚的一声响,偌大的身子顿时跪倒在地,正好跪在萧爻的面前。
萧爻颇为意外,怎会如此轻易就打倒他了?我踢他,他怎么不躲呢?见他跪在自己面前,微微一笑。说道:“这就乖啦,认得祖宗,懂得磕头行礼啦。”店小二见萧爻只一招就制服了张霸,而又如此滑稽,忍不住喝彩。
张霸的武功本来不会如此不济,但他吃醉了酒,又不妨萧爻是一高手,这才给萧爻一招制服。
他这一跌倒,顿时酒也醒了,他立时又爬起身来,睁着铜铃大眼。说道:“有两下子!”举着钢叉,来斗萧爻,他力量极大,将一根钢叉舞得呼呼风生。举叉一刺,刺向萧爻的左肩。他先前以为萧爻不会武艺,酒喝得多了,更加麻痹大意,被萧爻轻易放倒。得知萧爻身负武艺,更不敢有半分轻敌之意。钢叉使出来,竟然攻守兼备。
萧爻侧身避过,一时也近不得他的身子。却在看他钢叉上的弱点。
张霸向萧爻的小腹接连刺了三下,有个名堂,叫做长江三叠浪,是张霸的平生绝技。
萧爻一一避过,待张霸第四叉刺来时,忽然见他手腕上露出了弱点。猛提一口气,侧身一绕,绕到张霸身侧,伸指一点,点向张霸手腕上的阳溪穴。
张霸但觉得一股凌厉的真气竟似要击中自己的手臂。大吃一惊,忙将手臂缩回。萧爻又见他肩头出了弱点,揉身直进,呼的一拳,正中张霸的肩头。当啷一声,钢叉顿时落地。萧爻顺手一推,劲力到处,顿将他掀到一边,却没有伤他。
张霸使出长江三叠浪也没能伤到萧爻,心知无论如何,不是萧爻的对手,怔怔地看着他。口中大叫:“你……你是谁?”
萧爻初时也想不到,胜他竟这么容易。但和他过了这几招后,也就见怪不怪。将钢叉捡了起来。说道:“年纪也不小啦,胡子比你祖宗的还多,你还这么淘气?怎么把玩具也扔了。”
店小二刚刚受到张霸的恐吓,本来很怕他。见萧爻一出手,就像猫捉老鼠般把他制得无还手之力。他那杀人如麻的钢叉在萧爻手中竟成了玩具,登觉得畅快无比。
只听嚓嚓的两声,那使鳄鱼剪的举着鳄鱼剪,向萧爻的脑袋剪了过来。店小二在旁看到。惊呼道:“少侠小心。”
自打萧爻进店来,店小二见他穿着朴素。虽然口头上客气,但对他一直不太在意,见他爱酒如命,甚至有些看不起。直到这时,得萧爻解救,免却了一场危难,对他心怀感激。这一声呼喊,一声警示,才是真心实意,要来提醒萧爻。他在一旁观战,自是希望萧爻将那两人狠狠地教训一顿,算是给自己出口气。
萧爻听到他使动鳄鱼剪时,就已留上了意。见他举鳄鱼剪剪来,向后一退,将钢叉伸到他的剪口。这一下根本已不算武功,但实在巧妙已极。
鳄鱼剪这种怪异兵刃,江湖上很少有人使用,它攻击敌人的原理却是与平常的剪刀一致的。如同将平常的剪刀放大了数倍,而将刀口改为钢齿,威力便增大了数倍。但它伤人的原理既与平常剪刀一致,都是以剪口切伤人。要克制这种兵刃,最好的方法便是堵住剪口。
一把剪刀任它再怎么锋利,只要用一根铁棒卡住剪口。使得剪口合不上,切不拢,切不拢,也就伤不到人。又如狗咬人,始终要上颚和下颚合上,才能咬到人。但如果将它的上颚和下颚分开,不致合拢,就咬不到人。萧爻用铁叉堵住鳄鱼剪的剪口,便是这个道理。
使鳄鱼剪的这一下力量使得猛了,萧爻递出钢叉又十分迅捷,他要收回已来不及。只听嚓的一声响,鳄鱼剪剪到钢叉上,两件兵刃都是精钢所造,这么用力一绞,鳄鱼剪的剪齿顿将钢叉卡着。萧爻要抽出钢叉,却被那鳄鱼剪紧紧卡住。
萧爻说道:“不要抢,你看上了这钢叉是不是?祖宗给你,祖宗给你。”随即放开了手,往后一推,一股强劲的真气自钢叉传自鳄鱼剪上,推向使鳄鱼剪的人。使鳄鱼剪的踉跄退了几步,才得站定。
使鳄鱼剪的怒道:“王蛋,我才是你祖宗,我要你的命!”然而那钢叉钳在剪口里,已被卡死。他顿时将两件兵刃一扔,赤手来斗萧爻,使的是一套勾拳。
萧爻说道:“来拿,来拿!”也即展开伏虎拳法与他对打。拳风呼呼,两人过了二十多招,萧爻卖个破绽,故意坦露前胸。使鳄鱼剪的汉子瞧到破绽,更不假思索,中宫直进,一招探囊取物,一拳击向萧爻的胸腹。
萧爻看准他拳头的来路,他的拳头伸到胸腹前时,猛地将胸腹一缩。顺手抓住他手腕,借力打力,向前一拉,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法子。那汉子收不住势,直冲出去。萧爻下脚一扫,使的是扫堂腿法中的一招横扫千军,绊得那汉子顿时扑倒,头脸碰到土地上,触到了不少泥土。
店小二见萧爻手法灵活,似乎只是这么随心所欲的几下,就打败了敌人。赞道:“好功夫!”他却不知道,萧爻刚才露的这一手,乃是用上了以静制动的道理,实是极为高深的武学造诣。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诱之。待敌乱动,则出手制胜。
那汉子站起身来,咦的一声,看着萧爻。
萧爻说道:“还来吗?要是还没过瘾,咱们再过两招玩玩?”
那汉子酒也醒了,忙摇手说道:“不打了,不打了。”
萧爻转头看着张霸,张霸被瞧得心里发虚。道:“少侠……少侠的高姓大名,还望见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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