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洒在少女那被血污沾染的脸上。
那一瞬间,她的意识骤然清醒过来。
未曾把眼睛睁开,但是她感知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以及,那位直到最后关头都张开双臂护着她的御主。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命运虽然让她颠沛流离,却未曾对她落井下石。天眷顾,虽然几经波折,但她终于找到了一位,命中的御主。
一位,能够将性命托付于她的人。
那是各种成都的信任?
她惊喜,她高兴。
那一刻,她的嘴角微微地蠕动了。
“御主……这份情谊,便由我来回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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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微霜,我的心里凉丝丝的。
纵使再怎么不怕死,但人总是会怕疼的。一旦在心中幻想起那种死亡时所遭受的痛,心中就有些发寒。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一时刻的降临。
然而那锋利的指尖却是始终未至。
我忽然有些生气起来。我非常反感这种不痛快的感觉。所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但这刀始终落不下来的感觉,实在是令人非常的不爽。
黑袍人何尝不想痛下杀手!只是他的指尖停留在了距离我的喉咙还有两厘米的地方。
他的手腕,被洁白的像碧玉一般的素手抓住了,再也寸进不得。
我惊讶地睁开眼,看着这离奇的一幕。一旁刚刚还生死未卜的少女,现在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脸上仍然有一些血迹,但她已经丝毫没有那中午虚弱的感觉了。
她的额头上,五色的花瓣若隐若现,其中一瓣略微黯淡了一些。
黑袍人的黑袍之下,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樱,你终究还是运气好。”
他的手腕被牢牢地抓住,既无法递进,也无法挣脱。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现在的这个场面,正是她故意而为之?
故意不与御主签订契约,便跑出来独自闲逛,实则是引诱他出手,然后将他一网打尽!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心机,实在是可怖。
“所以说,你最后还是输了。”
少女冰冷的声音,传入了黑袍人的耳中,将他从胡思乱想之中拉回了现实。
“交代吧,是谁派你来的?”
江畔的风,带着些许的水,吹在了黑袍人的脸上。黑袍之下,他的面目有些苦涩。
“For Justice.”
低低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
“什么?”
少女还待追问,却是惊愕地发现,她所抓住的手臂化作了一团飞灰。
黑袍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倒在了地上。血肉之躯,尽数化作了粉尘,唯余了一副七零八落的骨架。
“他死了。”少女有些难过地说道。“我本想要饶恕他的,可是他自杀了。”
她扣着黑衣人的手腕的胳膊,僵在了空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难受地摇了摇头。
她这句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我而说。
我一直惊魂未定,直到听见少女十分肯定地说出“他死了”的时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我这才注意到,少女此时半个身子从副驾驶上探过来,几乎是半趴在我的身上。
她的胳膊杵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似乎是也注意到这个情况,她亦是有些尴尬,缓缓地坐回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无知之人退散的术式效果很快就要退散了,我们先走。”
她拉着我的手,从破碎的挡风玻璃前面跳了出去,我们沿着两边的观景道逃离了现场。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路过的人看到了这里的情况,报了案。警察很快地赶了过来,处理此地的情况。
而身为始作俑者的两人,早已在夜幕的遮掩下逃离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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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直到确定了我们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区域,少女才停下了脚步。
她的脸色有些差。与御主建立联系需要御主的一滴血,方才混乱之中,她借着那飞溅到她的胳膊上的一小滴血液,强行确立了与我的联系。
然后,利用这冥冥之中的联系,她消耗了我的一丝生命力,借此得以暂时突破了封印,恢复了一定的实力。
这本来是拥有使魔的魔术师在危急关头拼命的招式,对御主与使魔的损耗都很严重。
我损伤的是寿元,她损伤的却是灵基。
寿元受损,唯有在我寿命即将到达尽头的时候才会显出恶果。但是……灵基的损伤却是实时的。
她现在,几乎已经不能够维持人形了,急需变回本体修养。但是,有些话必须得说出来!
近在咫尺的我,察觉到了她在颤抖。我意识到她受伤了,急忙伸手搀扶住她。
碰到她的胳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已经几乎不能够站立了。
少女几乎把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了我肩膀上。她的眼睛非常的迷离,已经几乎睁不开了。
她飞快地思索着该说些什么。要说的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说解释自己的来历,解释自己与御主的关系,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
但是时间不容许她说那么多。
千言万语积存在嘴边,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最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双细腻而白皙的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腕部。
“御主,请对我好一些……”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骤然开始了萎缩。最后,她变成了一本书,躺在了我的手里。
我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精彩。
原来她就是那本活书变的?!
峰回路转,事情最后还是绕回来了。我为了追随她,而把她给卖掉了。世上还有更讽刺的事情吗?
有!
她告诉我:“请对她好一点。”想想这几天我的所作所为,还真的是担得起她对我说这句话。
我把书搂紧在胸口,紧紧地抱住了它。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时候,越是你千方百计追逐,抓着不肯放手,越是会将重要的东西从指尖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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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母亲已经回来了。她有些埋怨我爽约不去机场接她,导致她必须得拖着行李跑回来。
我习惯性地想要把一切都告诉她,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到最后,我只好对她说:“我在路上遇到了堵车。”
搪塞过去了。
静心下来以后,我忽然想起了不辞而别的弗兰克。他说家里出了点事情,便不辞而别了。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以后,我得以有精力担心他。
少女化成的那本小书,正端正地坐在桌上,平静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色微微地有些发红。
我觉得她现在一定是在讨厌我。虽然我不知道她所说的“御主”是什么意思,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词吧。
这时候,母亲走了进来。
“儿子。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她把菜刀放在了我的桌子上,坐下说道。
明晃晃的刀尖正好对着书。
母亲瞥见了那本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看见的书是半折着腰“坐”在那里的,所以她下意识地以为那本书被折坏了。
“给你买的书就是让你糟蹋的!”
她抱怨了一句,随手把书摊平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她便没有再在意它了,显然是没有发现它的异常。
我松了口气,问她:“妈,怎么了?”
“怎么了?”母亲没好气地说道。“天上掉馅饼了呗。斯坦李家族打算把小孙女嫁到咱们家来。”
这消息普通型五雷轰顶一样,让我和书都是心中一紧。
斯坦李家族,是一个来自伦敦的名门望族,主要是经营石油的。
据说他们家族渗透了中东石油贸易的方方面面,可谓是世界上最为富有的家族了。
那样的名门望族,凭什么来我们家攀亲?而且,母亲难道要把我许配给那个见也没见过的丑八怪?
之所以叫她丑八怪,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有其他什么的理由,能够使得这样一个名门望族迫不及待地把家里的女儿许配给我。
于是我下意识地狡辩道:
“哦,那是好事啊!我终于要有弟妹了吗?”
“呸!你哪有弟弟?”母亲笑着骂道。“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他们了。咱们家,从此就要飞黄腾达了!”
话音未曾落下,外面便有人敲门。
母亲开了门,门外是一个西装男子。
“您好,我是伦敦时钟塔气象研究协会人事部的西蒙斯,这是我的名片。”
他例行公事般地递交了名片,丝毫没有顾及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母亲有些生气地看着他,说道:“我们要睡觉了。”
“没关系,女士。”他语速很快地说道。“请给我一分钟时间,您保证不会失望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函,说道:“您的孩子的优异事迹,即便是远在万里之外,我们也是有所耳闻。所以,时钟塔气象协会为您的孩子留了一个终生荣誉研究员的职位。倘若您有意向的话,可以让他毕业后去我们那儿就职。”
母亲与我面面相觑。时钟塔气象研究协会是世界一流水平的气象台。奈何以至此?
“有点不太正常。”母亲说。这时候,她似乎是从刚开始被冲昏头脑的那种状态下脱离出来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书。
母亲走后,我把它捧了起来。
“那些,应该都是冲你来的吧?”
书点了点头,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唉,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这么的惹人注目……”
签订御主契约所引发的异象,仅仅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便开始有势力疯狂地,间接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疯了疯了。”我喃喃自语。“整个世界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