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那一刻,我也是彻底地被这湍急的水流激怒了。
它是如此的蛮横不讲理,又是那么坚决和有毅力地冲刷着我。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以至于你要用你的全部力量来冲刷我!我要去做的事情是为了这片山区的生态,为了不让地狱的红雾扩散出去影响环境。你这什么都不懂的破水沟,非得阻止我。让那片红雾扩散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留着那破口对你有什么好处?千般阻挠我的是你,你虽然是这片山林的原住民,但你丝毫没有为你的家园考虑过!
我一边在心底咒骂讨伐着这片流水,一面用尽全身力气,双手交替着往岸边爬去,终于是达到了岸边。
我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这片山涧给我的屈辱,我一定要百倍奉还!等到我平息了事端,我非得拿水泥把你彻底糊死,让你再也没有办法流出来一滴水!你在这儿搞不清楚状况地狂吠。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实际上不过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罢了!
我心里骂一句,手上用一次力,努力地想方设法把自己拉向地面。按说靠近岸边的水流应该不及中央的湍急了才对,但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抓不住石缝了。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忽然想到了莉雅,想到了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在给我发消息问候我。我手上不知道是从哪儿生出来了力量,生生地咬着牙,板着石缝让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往回移。我试图让自己的双脚站回湖底,但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湍急的水流不断地把我的身体往后冲,而且浮力使得我的脚往上漂。不管我怎么使劲儿,身体始终是随波逐流。对于我这种引体向上连六个都做不了的人来说,这种湍急的水流简直是要了老命。事后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在当时要想把我自己拉回去,所用的力气相当于背着一个自己做成功一个引体向上。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背着一个自己,能挂在单杠上不掉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况且这是在水里,手臂不仅要抵消湍急水流把我冲走的力量,胳膊还时时刻刻都被水中的一些碎树枝和碎石头之类的东西撞击。再加上缺氧,这三个不利条件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这湍急的山涧了。
胳膊在冰凉的山涧里冻得有些痉挛了,刚才发怒的气也直往脑袋里冲。加上缺氧引起的头晕,我逐渐地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手指渐渐地有些松开了。
忽然之间,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方才下水后不久我就把它放到了腰侧的口袋里。没料到它在这个时候忽然叫嚷了起来。
我当然不可能伸手去接电话。现在两只手还抓不住石缝,松开一只手我肯定很快就被冲走了。
不过,这个很及时的电话,着实把正在昏沉的我给叫醒了。我意识到方才自己的理智险些沉沦在水里。自暴自弃的时候还是太早了!
我扒着山涧底下的石缝,一只脚蹬着岸,一点一点地往下面挪,终于成功地够到了水底。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像个上紧了发条的玩具一样拼命地改换过来姿势,让自己头朝上。
慌忙之中,不知道水里的啥东西砸到了眼睛,我的眼睛一下子闭紧了看不见东西了。我感觉好像有啥东西进到了眼睛里,像个石子一样咯的很难受,不过现在根本没空管它。我的手顺着岸壁摸索,找到能抓的地方就死命抓住,总算是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只要跳起来够到岸边网往上一扒,就像在游泳池深水区上岸一样,我就可以获得新生,获得新鲜空气了!这对于一个快要憋死的人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大过了一切——可以负责任的说,在那一刹那,就算是把一座金山送给我我都不要,只要能有一口新鲜的空气,就足够了!
眼看离成功只有一步了,我的心却格外地沉了下来。《老子》之中讲过,世人做事多半在最后关口失败,就是因为开局的顺利让他们失去了警惕心,导致人在快要成功的时候眼睛里只看见了成功后所能够获得的收益,而忽视了自己在度过最后难关的时候所会遇到的风险,因而功败垂成。所以我明知自己快要成功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我真正爬上岸之前,千万不能贪功冒进。
虽然知道跳起来就能露出水面,但我不跳,还在用手摸索着石缝,稳妥地往上爬。我不能用自己一时的头脑冲动去追求更快的愉悦,从而把我前面忍耐的苦功夫全部葬送了。
就在我刚刚抑制住自己跳起来把头露出水面的冲动的一刹那,一根木桩子似的东西撞到了我肩膀上。估计是哪棵树上的一块残骸,反正很重,在湍急的水流加速之下,一下子把我左臂撞得脱离了石壁。我赶紧屈膝降低重心,再加上右手的支持,才没有被水冲走。
方才稳重的选择救了我。倘若我贪功冒进地跳起来抓岸壁,估计这一下重击就彻底把我打向湍流的中央了。
我左手重新扒住了那个石缝,踮起脚尖,右手往上探,伸出水面,扒住了岸边。
又一快树枝撞到了我身上,这次我脚下没站稳,整个人都浮了起来,只剩下左手扣住石壁,右手扒在岸上。
我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结果呛了一大口水。顾不得自己还在危难中,我拼命把头侧过来,鼻孔总算是露出了水面。
才吸了半口气,一个水花打过来,又把我埋到了水里。我把一只脚勾上了岸,开始缓缓地往上抽左手。结果还没松手,一块木头就撞到了我头上。我被砸的有些头晕,但也不敢多计较,一偏脑袋把它放过去,然后一点一点地把左手往上挪。
终于,半个身子偏出了水面,我的嘴得以露出水面。顾不得半个身子还在湍流里,我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仍然有碎木头往我身上撞,不过我此时已经有半个身子露出水面,而且一只脚正在勾着岸上,所以无甚大碍了。
略作喘息之后,我一个翻身,把自己弄上了岸。我像一个死尸一样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嘴里大口喘着气。过了一会儿,勉强抬起手把眼里的那个不知道什么脏东西揉了出来,然后就再不想动了。
我实在是到了极限,累得不想动弹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