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鞭炮声,无论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尽数围在这栋木屋内,使堂客里变得异常拥挤起来。由于偏房几间未曾装修,能遮风挡雨只有正中央两间,所有人聚集在这里发表意见,有经历过的人出出主意。
一直到傍晚,才指导我排家排户去寻人来帮忙,在黑夜中敲响整个村紧闭的门,有的人家还未踏进家门时,便知来意,很爽快地答应了,并投来安慰,有人很冷淡地拒绝,并表示歉意,更有家门从紧闭的门缝中偷偷地观望,不曾有半分语言,只见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缓缓熄灭了灯,才释然离开。
尽数跑过之后,仿霜打的茄子,回到了家中,此时林娜协同张朗冒着微微细雨已赶到,鞋子的轮廓上沾满淤泥,好像前一秒在洼地里穿过一般。
相见时,心里的防线又一次垮掉,两人只得紧紧地抱在一起,相互安慰,角落里张朗面无表情征立在原地,有时候男人是最纠结怎么去安慰,关心一个人,安静,沉默似乎便是最好的方式。
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把身体僵硬,冰凉的母亲从床榻上抬了出来,就在堂客里架起一块光滑无秽的木板,她就安详地躺在上面,身体已焕然一新,黑色的寿衣,黑白色的布鞋,惊变七十年代的素装。
木板后方,不知何时也架起了“问灵”台,灵台之下纸灰肆起,香也为此折断了腰,周围洒下的酒水也已渗入泥土,慢慢消失了痕迹,只有灵台之上的“祈帜”幽幽地随风摆动!
在风雨飘摇的夜下,分工不同,有一粗壮大汉正挥起斧子劈下,瞬间变传来“咔嚓”的声音,还有“滴咚”声连绵不断,更有老先生念着祭文,以此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渐渐地这些声音刚落,又响起柴火燃烧出爆裂的声音,夜越来越深,代表着事情越来越多。
直到凌晨四点时,林珍,程海两人从几百公里以外赶了回来,跨过齐腰门栏,“扑通”一声,沉重地跪在母亲跟前,猩红的眼球,悔恨的目光,变成气息散发在周围。
仿佛周围像夜一般安静,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如林珍一般心绪各异,身临其境。
这场嘶心钻肺的哭泣,不知持续了几个小时,停下时天已明!
东边的鱼白扒开云层,一缕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从四面八方赶来奔丧的人,八面玲珑,丧席之后又尽数离去,林娜,林珍两人忙前忙后,几乎不曾合过眼,殚精竭虑。
林英,林蓉两位姑姑却是姗姗来迟,村民们劝我不用去招呼这两人,在局促不安的人情世故之下,越计较得失越扑朔迷离。
深红的棺木用两根木凳摆放在堂客中央,她们来时已是傍晚七点,母亲的遗体安详地躺在木板上,老先生念过祭文之后,遗体准备入殓时,两位姑姑紧紧地抱住遗体,放声大哭,哭泣声似那般肝肠寸断。
在几经劝慰之下,我方才起身向前拖开不愿离去的两人,遗体渐渐淡出视线,放入棺木的凹进处。
当深红的棺盖绝情地合上时,我身体缓缓向下倾斜,软弱无力的坐在地上,滚烫的泪水顺着流淌过的痕迹掉落在地上,干枯的泪水,有遗憾,也有不甘,离去的人不知道存世的人在经历一场钻心之痛的离别。
所有的不舍,有一天也将尽,离别之后,我们还会再见吗?
下辈子?也许比天涯的尽头还遥远。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珍把我从灵台上摇醒,“弟,快起来清醒一下,待会要上山,让妈妈入土为安。记住,不能洗脸!”眼袋周围像似被涂上一层黑色颜料,乏意使她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缝儿,一句话不曾说完已哈欠连天。
村里,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棺木入土之前不能除去身上的污秽,只能等到棺木入坟坑,用土掩埋,岩石镶切,一应礼成后方能洗清污秽。
所有人同去同归!
抬棺木上山的队伍,回来之前,屋前屋后不能有以往遗留下来的尘埃,反之视为不吉利。
我哼哼唧唧地擦拭着眼睛,问道:“负责抬棺木的人都来齐了吗?”
林珍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只来了几个,爸爸去催他们了,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父亲脸色乍白,跨过半尺来高的门栏,“我看见你妈了!”
“额”我惊变的神色,从凳子上险些掉了下来,“您说什么?你不是去叫抬棺的人了吗?”
他的话对于我和林珍来说,先是震惊,而后慢慢地平复下来,当成了一句玩笑。
我的话仿佛把父亲拉回了现实,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似恍然大悟一般,“啊啊,他们一会儿就来。”
此时林娜烧尽手里的香纸,走了过来,瞧见父亲脸上神情有些恍惚,靠近身,掌心向前抚着他的额角,说道:“爸,您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几天没有休息好,您先去睡一会吧,等上山快回来时我给你打电话。”
“是啊,妈妈刚走,您不能把身体拖垮了。”林珍说完之后,又转身走进厨房打来一盆热水,“您不上山,先洗洗,安心去睡吧。”
父亲也不在拒绝,对于两个女儿的劝慰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毕竟一家人相隔几百公里,这次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妈妈生前只关心孩子能过得是否幸福,把自己思念之情放在了幸福之下。虽然两个姐姐没有一个像样的婚礼,至少婆家不曾亏待过她们。
我从小就有一个志愿,希望有生之年能给两个姐姐操办一场浪漫的婚礼。
渐渐外面的天明亮起来,村里健硕的男子们,如约地到来了,只有一两个人在后面磨磨蹭蹭地,险些耽误上山的时辰。
堂客里响起奏“乐”声,老先生在棺材前跳起牛头马面舞,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祭文,他手拿起崭新的斧子,只听一声巨响,斧子狠狠地砸在抬杠上,寓意抬棺材的人不知重。
当一截鞭炮扔出门栏之后,抬棺材的壮汉,嘴里吼叫着飞奔而去,似要在顷刻之间到达目的地。
我端着灵牌,撒起脚丫跑在众人面前,走出几步之后,回头跪在地上磕头,五十步小拜,一百步大拜,却又不能让抬棺材的人追上。
奔跑途中,我嘴里喊着,“妈妈,我送你出去,再接你回来。”
无论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