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校五公里处,一座五层独栋的平房下坐着一位年近五十中年人,似乎冰冷的台阶上并未使他心生怨气,反而期待的目光时而看向身穿蓝色校服的人群,好像在人群中寻找某个人一样。
脸颊,下巴上布满黑白混搭的胡须,片刻之后又看看手里的老人机,由于文化的盲区,只知接,不知打。一个小时前就打的电话,人潮那端似乎还不见踪影,不一会儿传出几声叹息。
从一旁经过的人群逐渐消散,可叹的事可能那个人已然忘记。走了很远的山路,此时腿脚已得到很好休息,只好缓缓站起身来,又弯下腰杆拍打青色裤脚上已干枯的淤泥。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右手边跑过来一名少年,身着蓝色服装,以及一条深色的牛仔裤,近十八岁的样子,叫住了他,“爸,您来了”
被称之为“爸”的人缓缓转过身来,我紧接又问道:“您吃饭了吗?我带您过去吃点东西,”指着下坡处的一家面馆,“这家的绿豆粉很正宗,带去您尝尝”
“吃过了,”父亲抬手打断了我的话,眸下似有一丝不安,“你妈刚过世没多久,以为你也不管爸了!”
我心中一震,仿佛被他这句不温不热的话刺透了整具躯壳,“爸您说的什么话,当初如何,现在也不会因为某些事的发生而疏远的。”
父亲平缓地点着头,像没有任何反应一样,片刻之后转移了话题,“今天来给你妈妈销户,顺道过来看看你,带我去你租的房子里坐坐吧。”
“嗯,”我一边回应着,一只手推开不锈钢构造的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领着父亲走上了四楼。
推门而入时迎面扑来一股难闻的气息,由于这间房子租下来后,回来住的次数屈指可数,沙发前的茶几上更是沾满厚厚一层灰,阳光照射在书架上,空气中的扬尘清晰可见。
“不常住吗?”父亲踏进来时环视着每一角,突然冒出一句使我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
“住过几次,嫌太远,不常过来。”回答父亲话时,明显身体颤抖了一下,想起大姐的斥责,许久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过段时间把它退了吧,如今家里入不敷出,还能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本以为父亲会谩骂几句,再不济也会教导一番,他走到窗台前后,许久没有听到回应,转头问道:“不愿意吗?”
“当当然不是,”我沉思了一会,“当初租房时是付清一年的年租,现在要退房的话,可能划不来。目前您在家里也不用春耕,夏种,就搬来住一段时间吧。”
“我看你是缺个人做饭吧,就你鬼精!”父亲投来试探的目光,嘴角轻微扬起笑意,语气也缓和起来,摇摇手,“懒得折腾,再说这里一个人不认识,未免显得有些枯燥,还是呆在老家更舒适些。”说完,目光眺望着前方,思绪似有一些混乱。
“老爸是把我当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了啊,我像这种人吗?”我咯咯笑了起来,实则这样的小心思被他看在眼里。
“老爸还不知道你,”父亲说着便要走出去,“你现在也不小了,有些事我只能提建议,你做决定就好。”
“爸,您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不然留在这里过年吗?”
我顺手抓起沙发上的一本书籍,快步跟在身后,“我找摩托车送你回去吧,现在回去指不定要走到天黑,你等等我”
刚迈步准备跑出去,被父亲刚劲有力的手抓了回来,“你这技术找什么车?上次翻车摔沟里,忘了?”父亲脸上惊现的猪肝色,显然是有了阴影。
“那你回去怎么办”
话语未落,父亲就截断了我的话,“不碍事,这条路来来回回习惯了,说不定你骑车走这条毛坯路还没我快呢。现在的教科书标题还挺有艺术的?”不知何时他目光放在了我手中这本书上。
“啊”深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把这本书往我身后藏来了藏,“这是课外阅读的书,老师支持我们多读些课本以外的书。”
“哦,叫完什么来着?有几个不认识。”
显然是躲不过了,我只好从身后拿了出来,颤抖的双手捧着书,“完美世界,上次几个朋友一起凑钱买的,大家轮流来看。”
父亲不由得叹息起来,“还是多读点书好,以后找份好工作。像老爸现在大字不识,我们是没有机会了。回家了,你赶紧回去上课吧。”说着快步走向街尾。
“路上慢点!”看着父亲走远,我大喊道。父亲头也不回地向我挥挥手,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个结实的背影,颓废了很多,也弯下了腰。
直到父亲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我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幸得他不知道这是本,免不了被一阵阵数落。
看了看这本无关紧要的,又看了看远去的背影,心中难得的自责频繁翻滚出来,不知是不舍这番离去的感觉,还是突感的良心作祟?
正在我沉思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看着来电显示,楞了一下,“爸,怎么了?”
“刚才走就走,把户口册忘在房间了,你周末回家给我带来啊。老板打杯酒”后半句不知道是对哪家酒商说的话。
一听喝酒,我的心立即悬了起来,不满地道:“爸,你怎么又喝酒,一个人走回去怎让人放心!”
“不碍事,就二两酒,”说罢,电话那头传来咕噜一声,“你记得把户口带回来,过两天村里要换新的合作医疗本。”
“就二两?你什么酒量不知道啊,”只要父亲喝酒就会出洋相,如果嗜酒成性,指不定回家的路上摔倒在那条阴沟里,“那你回去注意安全,我看周末能不能回去,实在回不去,等赶集时让人给你带回来。”
“好!”电话那头像是遇见了熟人打招呼,很快便挂断了。
心绪完全牵挂在这件事上,就连返回出租屋时都是心不在焉,几经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嘴里碎碎念叨道,深怕有一天父亲会在酒杯下失足
母亲在世时还能压制住父亲嗜酒的恶习,如今逝水东去,唯一能管束的几人,相隔甚远,再想分身劝住他,已是事倍功半。
一人永远也做不到为这个家庭事事操心,另外两人恐也是有心无力,而我更是仓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