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一刻,在众人的吆喝声中,深红的棺木抬着上路了,不久天空又下起了绵绵细雨,好似一场“春雨”。
我走在棺木之前,三步一叩头,七步一拜,方能为棺木减轻些许重量,这种说法一直流传至今。
古林旁的小道不再是以往那般寸步难行,现如今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虽然是破烂不堪的土路,但也变得宽敞不少。
这自然离不开国家拨付的善款,政府的大力支持,才得以形成今天的局面,生活日渐奔向小康。
还有传言说,在不久的将来,政府会给每个乡镇铺上“硬化路”,每家每户铺上“连户路”,装上路灯。
村民们都感叹国家的强盛,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
由于天湿路滑,抬棺木的人险些几次跌倒在地,万幸的事没有人员受伤。经过一个小时的挣扎,终于到达目的地。
父亲的墓地选在母亲坟边,这意味着生前朝昔相伴,暮年之后还能日日相伴,两座坟向着最南方,虽然不知意欲何为,却也知道南山之好。
整个早晨细雨未曾有片刻停息,无疑给正在进行的事宜造成不小的阻碍,幸得来此的叔伯不留余力地帮衬,才把父亲的坟冢修饰完善。
结束时,已是中午十二点,众人精疲力竭,陆陆续续返回,仿佛叶落归根,一切随之尘埃落地。
途中,我三番五次转过身看着丘陵之处,心中早已揪心难耐,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强忍着不让其流下。
我曾在内心做过挣扎,自己是多么坚强的一个人,怎能让人看见那不争气,懦弱的热泪。
回过头时,一张乍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脸颊上的泪痕应是来不及清洗,许久才响起沙哑的声音,“林夏,我要走了,你”
她咽在口中的后半句话,始终未能说出来,或许是心中早已不知如何去表达罢。
我思虑地看了她半响,说道:“嗯,注意安全!”
曲萍走出几步后,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难道你不打算留我下来吃饭再走吗?”
“哦,那你吃完响午再走吧!”我漠然地说道。
曲萍缓缓转过身体笑而不语,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片刻,随后又转身离去,一个人淋着细雨迈下台阶,绕过山脊,消失在迷雾中。
六月份的天气,出现这样的天气着实让人难以接受,那一抹留在细雨间的笑容,仿佛有一种侵入心灵的轻松。
慢悠悠返回家时,院子中毫无虚席,酒足饭饱之后宾客尽数散去,那些有过几次照面的人,仿佛片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夏,你父亲的事都处理妥当了吧,”踏进门槛时,张子阳等人迎面走来,面容上略微有些难为情,“我们准备返校了,两日后便是高考,你处理完家中的事物之后早些赶回来吧。”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很快,回家奔丧已有些许时日,我轮番轻拍着二人的肩膀,对着苏桂说道:“苏姐姐,谢谢你不辞辛苦地送我回来,这几天为了我的事未曾睡过安稳觉,实在抱歉。”
苏桂一抹秀发,笑着说道:“既然你是仔仔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不必这些虚礼。”
“好,那我也不矫情啦,若是以后有能帮到你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
“既然是朋友,帮你时自然不会想到你能给我任何回报,真要是为我做点什么,以后替我看好仔仔就好。”苏桂看了一眼何仔仔说道,脸上涌现的红晕,让人看了好生羞涩。
“一定,一定。”
苏桂虽这样说,却没有半点不信任之意,毕竟何仔仔心性本善,断然不会做出有伤风化之事。
看着三人离去之后,林珍走了过来,问道:“你同学们走了?”
我“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走到桌案前,点燃三支香放于列祖列宗的牌位上,“爸的丧事能如此顺利,少不了二位姐姐的帮忙,如今家里已无他事,早些返家去吧。”
“弟弟说的什么傻话,父亲皆是我三人的父亲,怎可如此客套,”林珍扬颔,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等头七过完再走,要是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未免显得我们有些狠心,如今这个家着实有点冷清。”
林娜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插言道:“是啊,等你高考完,暑假有何打算?要是没有别的安排就去我门那边玩一段时间。”
“暂且再说,若是没事儿,再去也不迟,”说完之后,我迟疑片刻,紧接着又说道:“爸的丧事不用再等头七之日,三年之内的供奉都只能在家门外,等我返校参加高考时,你们把家里收拾干净便返家去罢。”
二人听我说完,并没有再说话,只是静待片刻之后四目相对地点点头,或许她们知道,所发生之事能使人情绪低沉。于是我看了看门外的院子里,说道:“留姥爷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吧,到时候两位姐姐辛苦一下,送他老人家回去,顺便去坐坐,多年不见,姥爷二老挺想念你们的。”
“知道啦,你就甭操心了,今日已是六月五日,明早启程返校去吧,这里交给我跟林娜就行。”
我甚是担心地看着二人,“姐,有你们真好,不过你们使不上力的事,一定得找人帮忙哈。”
两位姐姐四目相对,笑盈盈地说道:“你可是忘了,还有你姐夫在的,不用担心。”
我抬手挠了挠头,脸颊绯红,“也是,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人走雨停,傍晚时分似随风而来,一撮岁月,半分时日,在我们头顶快速流过,父母未到暮年,意外离去。
再回过头看看这栋摇摇欲坠的房屋时,却再难想起那些在记忆里的东西。
脑海中只能艰难地想起儿时寥寥残影,那些咿呀的年纪,母亲坐在身旁,躺在身旁时为我讲故事鬼故事的恐慌岁月。
而父亲存留的印象,嗜酒成性,暴虐成瘾,软弱无能,不过却是一位怕老婆,情商极高,顶天立地的男人。
“弟,你在想什么呢?姥爷问你话。”正当沉思时,一双坚实有力的胳臂碰了我一下。
“啊,没事儿,姥爷您刚说了什么?”我适才缓过神,有些慌乱地问道。饭桌上竟能走神,可谓神也。
“此次高考有信心吗?”姥爷放下杯碗,试探性地问道。
话音刚落,饭桌上七八双眼睛投了过来,期待地想知道即将赴考之人,究竟有几分把握,算是交底吧。
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家人对于学业上的期待,仿佛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轻轻松松上线,应该不难,二本稳稳的。”恍惚失神之后,我面容满面地说道。
“弟,你别给牛皮吹大了哈,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大姐夫哈哈大笑起来。
“哥,不相信我,可是你的不对了,人总要有点理想嘛。”我鼓起双下巴,此时的模样,就像一名小孩在跟家长撒气一般。
入夜之后,仿佛白天所发生的事都忘却了,只要不是贻笑大方,每每都能听到笑声,持续到深夜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