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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一会,看见了不远处有一扇敞开的大门。木门已经腐朽,露出里面钉入的钢条。李察朝门里望了一阵,即使是借助不灭明火的光亮,也只能看见里面九尺外倒塌的木头架子。除此之外,就是凌乱的脚印。李察知道,那一定是属于聚在一起的炼金学徒的。他们也许就在不远处,躲在大厅的阴影里窥视着他。李察开始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制造猫眼或是蝮蛇。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不用把视线交给不灭明火来操控了,可以得到清晰的,有如猫一样的黑暗视野,或是蝮蛇的热量感知。

后悔也无济于事。李察的手里只有一瓶猫鼬。

猫鼬的持续时间很短,只有半个小时。但是李察知道,一旦离开大厅,并且找到了正确的路线,距离遗迹的最深处就不远了。他没有吝啬,找了一个隐蔽的暗处,盘腿坐下,拔掉软木塞,将有些涩嘴的药剂一口喝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种灼烧的感觉仿佛毒素般从他的喉咙往下蔓延,一直延续到他的肚子。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无数的血管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爬满了他的脸部,几乎可以看见里面急速流淌的血液。他的瞳孔迅速放大,眼球突出,呼吸急促得令人不安。但最后,呼吸恢复了正常。李察睁开眼睛,撑着冰冷的地面站了起来。他仍然小心地望了一眼四周,然后才继续向前。

大厅出乎意料的庞大。李察走了五分钟,再也没有见到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径。不过,他倒是发现了炼金学徒们的足迹——脚印清楚地排成三列。他提高了警惕,努力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在这样的考核里,一切手段都是可以利用的。包括杀死对方。

李察跟着脚印没有走出多远,增强了的听觉便捕捉到了远处的异动。很快,李察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三名炼金学徒陷入了苦战。

两只浑身漆黑的狩魔蛛一前一后地将他们围住。庞大的身躯占据了通道大半的空间,两支有如镰刀般锋利,不知疲倦挥舞的前肢断绝了他们逃跑的希望。

炼金学徒们背靠背紧挨在一起。他们疲惫不堪,身上满是伤口,在狩魔蛛的前后夹击下毫无还手之力。忽然,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名炼金学徒被狩魔蛛的前肢削断了一条胳膊,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尽管那名黑发的炼金学徒在第一时间拦下了狩魔蛛,但他们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崩溃。

李察奔跑着进入通道——这是通往遗迹最深处最近的一条路。靴子踩踏地板的声音就像奔跑马蹄。他的步伐很大,迅速拉近了距离。

“有人来了!”浑身是伤的炼金学徒激动地叫道,“他来救我们了!”

“挡住狩魔蛛!”黑发少年向他泼着冷水,“他也可能是来杀我们的!”

只有李察自己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他像是凶狠的野兽,朝着猎物展示着自己的獠牙。他高高跃起,长剑凌空劈下,给了狩魔蛛重重一击。狩魔蛛的背部出现了一条可怕的创口,墨绿色的汁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狩魔蛛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发疯似地甩动着庞大的身躯。然而狭小的通道令它无法顺利转身,李察轻松地便将它击倒在地。他甩掉剑身上的粘液,没有急于攻击另一只狩魔蜘蛛,而是选择站在一旁,与炼金学徒保持着距离,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没有了身后的威胁,另一只狩魔蛛在两名炼金学徒的合力下坚持不到两分钟便哀嚎着倒地。不过他们也并不好受: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被自己的鲜血染红,更有一名同伴永远地离他们而去。

“赛拉斯廷?李察?”黑发的炼金学徒很快地就抑制住了沮丧的情绪,警惕地向他质问道,“为什么要救我们?”

“我不是冷血的爬虫。”李察耸耸肩,“要我看着你们白白送死,我做不到。”

“多管闲事!”炼金学徒恼怒地叫道,似乎并不欢迎李察的做法。他握紧了武器,威胁着,“别忘了,这次考核可以不择手段……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李察看出了他故作的强硬。

“脑袋长在你的头上。你的想法我可没法替你做主。”

炼金学徒紧盯着李察,似乎想要将他彻底看透。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不管你的目的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都不会感激你的。”

“我只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感激才这么做的。”李察对炼金学徒莫名的敌意不以为意,他接着说道,“我相信你和我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考核。”

“李察,你说的再多,再动听,我也不会留手!”炼金学徒仿佛被羞辱了一样地朝李察叫道,“戒指,一定是我的!”

“布兰德,布兰德……”一旁的另一名炼金学徒看着死去的同伴,悲伤地拉住了愤怒的黑发少年,“别再争了,布兰德,冷静点吧。隆克已经死了,你也打算死在这里吗?我们已经受了伤,还能走多远?”

布兰德一言不发。

“布兰德,我们退出吧。”那名炼金学徒恳求道,“一定还会有其他方法的。”

“迪卡……”

炼金学徒打断了布兰德的话,“如果你死了,你追求的那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要退出?”在一旁听到他们争论的李察忍不住想要确认。

“是!这下你满意了吧!”布兰德愤怒地喊道。

他毫无理智,对李察之前的救命之恩视而不见。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救下你们,不是为了交换什么。”李察摊着手,“我不是商人,对利益交换没有丝毫兴趣。”

炼金学徒布兰德冷冷地说了一句:“愚蠢。”

李察表情轻松地耸耸肩,“也许吧。”他说,“如果你们要退出,就尽快往外围走吧,这里可没有什么安全可言。”因为还有一人一直未曾现身。

李察离开了涂满狩魔蛛粘液的恶臭区域,再没有理会布兰德和迪卡接下来的打算。他不是对宠物爱心泛滥的贵妇人。炼金学徒的结局如何,那不是李察应该操心的事情。

他估算着时间:药效还能维持二十分钟。这足够了,他想。

然而,随着进入遗迹的深处,道路也变得更加复杂,无数的岔路口将最后的房间保护起来。他再也无法依靠壁画循序渐进的变化来判断正确的方向。他开始不断碰壁,不得不将抉择权交给命运。

幸运的是,在第三次胡乱选择了一个方向之后,他发现了前方的亮光。

那是一种微蓝色的,仿佛丝絮般的光亮,与不灭明火略带橙色的光线截然不同。显而易见的结论令李察加快了脚步。他谨慎而小心地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守卫者,却又飞快地跳进笼罩在蓝色的,薄暮的光辉里的房间里。

宽敞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座半人高的小型祭台安置在房间中央。在祭台上,悬浮着一块巴掌大的八面立方体。微蓝色的光亮就是它所发出的。

李察知道,那就是狂怒之风法阵。

他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快步走了上去。

那枚紫红色的石榴石戒指如他猜想的一样,就放在组成法阵的黑蓝色立方体下方。

他飞快地抓起戒指,塞进了皮袋。

感受到处于想象中的沉甸甸的坠意,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始释放自己的好奇心,研究眼前古老神秘的洛兹瓦时代的魔法艺术。

立方体的每一个表面都只刻着一个毫无差异的符号。符号简单明了,即使是年幼的孩童都能轻易将其勾勒出来。然而,狂怒之风法印的力量来源正是这一笔就能画出的简陋的平面图形。难怪现今的法师对它毫无兴趣。在他们眼中,这是只有马戏团的小丑才会表演的戏法。

但李察没有这样的严重偏见。他是炼金术士,不是法师。简单明了的法印正合他意。他回想了一下《魔法起源》上的叙述,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将手掌放了上去。

一团蔚蓝色的光包围了他,炫目的光线充满了他的视野,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增强的五官却让他准确地捕捉到了有一股气流正在无形中产生,充斥着整个房间。它在缓慢地旋转,像是孕育着生命般一张一弛地呼吸。最开始,只是轻柔拂面的微风,然后逐渐加强,像是暴躁的风巨灵,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当风势减弱,一切逐渐归于平静时,李察感觉自己像是听懂了风巨灵咆哮般的话语。他的脑子里显然多出了一些东西——有关狂风法印的知识。

还没等他好好消化在他的脑子里乱七八糟、横冲直撞的符号、咒语,一个不合时宜的暴躁的声音闯了进来,破坏了房间里的平静。

“李察!”安德鲁森出现在了另一扇脱落的大门后面,朝着李察愤怒地大声叫喊,“拿开你肮脏的手!”

李察忍着脑袋的胀痛,“你确定要我这样做?”

“拿开!否则我剁了你的手!”

安德鲁森握着短柄斧,朝前迈了一步。他的身上满是灰尘和鲜血的混合物,同时夹杂着狩魔蛛的恶臭,显然他也经历了一场恶斗。

李察的目光扫过仍然散发着蔚蓝色光辉的立方体,“好吧,如你所愿。”他不无遗憾地说。他迅速地收回右手,朝后退去。失去了魔力支撑的法阵迅速熄灭,变得暗淡无光,像是一块死气沉沉的石头一样落在了祭台上。

“你触碰了它!”

“很抱歉,你来晚了……不,不对,是你来得太早了。”李察轻飘飘地说,“等待法阵重新积累魔力,可以被触碰,应该是在两年之后了。正好,你可以再申请一次‘补考’。”

“闭嘴!”安德鲁森往前迈了第二步,紧接着是第三步……他的步伐渐渐加快。同时,他向李察喝问道,“戒指在哪?”

“你认为呢?”

长剑在李察手中画了一个圈,然后指向安德鲁森,向他做出了挑衅的动作。

“你会后悔的,我保证!”愤怒至极的安德鲁森大声叫道,“你永远也别想离开这儿了!”他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似地朝着李察冲去,短柄斧毫无花哨地劈向李察的脑袋。

李察的动作有如猫科动物般灵巧。他半旋着身子躲开了这一招。安德鲁森的攻击大开大合,李察的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他脚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跳到一旁,一晃长剑便打乱了安德鲁森的节奏。然后一拳重重砸向安德鲁森的脸颊。

安德鲁森的身体倒在地面上,激起大片尘土。整个房间都回响着他愤怒、粗重的喘息声。

李察并没有急于进攻。

“易怒的你就像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李察说,“而野兽,通常只是猎人桌上的晚餐。”

“你比我更像是一个怪物。”安德鲁森同样毫不客气。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脸色青紫,眼球突出,看起来就像是被扼住脖子而亡的尸体。但是药剂可以让他的五官敏锐,小幅增强他的力量和敏捷,这才是李察需要的。

“怪物通常比野兽更可怕。”李察并不为自己丑陋的样子感到沮丧,就像安德鲁森的虹膜完全被瞳孔取代一样——这都是服用药剂的副作用。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当然,最可怕的还是贪婪的、拥有强烈控制欲的智慧生物。”

安德鲁森盯着李察,甩动着短柄斧,朝他步步逼近。

“你也在说你自己。”

“我从不否认。”李察握紧剑柄,拉开了架势,“不过,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贪得无厌。”

“是吗?可是我觉得我会笑到最后!”

安德鲁森猛然加速,飞也似地冲向李察。短柄斧冰冷的锋芒像是爬上树梢的新月。但这一击仍然落了空。李察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他跳到了一旁,看似无意地向身体左侧挥出的长剑准确地挡住了安德鲁森接下来的几次劈砍。然而,当李察试图从安德鲁森的侧面迂回向他发起攻击时,李察灵敏的身手忽然变得僵硬而迟缓,像是生锈的机器。

药效开始减退。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耳鸣声也像是幽灵一样悄悄地出现,嗡嗡地响个不停,令李察分心并且烦躁不堪。身体前后强烈的反差让他感到极不适应。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感到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他不是专职的战士,剑术也乱七八糟。他已经跟不上安德鲁森的节奏。尽管李察第一时间选择了避让,但安德鲁森仍然击中了他。短柄斧在他的皮制外套上撕开了一条大口子,上面的金属钉扣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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