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中心是一片宽敞的平地,临时用栅栏围住,就是选拔的场地。
听说因为天空中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没有一种笼罩全球的防护罩,所以天体的光芒强烈到如同明灯,在七级明亮的大地上,绝大多数生物为了适应新的环境颠倒了作息时间,在这个以暗黑为代表的夜里,人声鼎沸。
广场的角落里是大片漆黑阴影,漂浮在空气里的臭气多数来自那里,在普通人视界所能看到的范围里,影影错错,似乎有不输于光明的热闹。
女人和孩子没有敢踏进阴影里的,如果有人剥开黑暗追寻他在黑暗里适应后的目光,你会看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糜烂的肉体等待着死亡,大片粪便和不知名的黏稠物里,血和交易无休无止,一个靠在墙壁旁边休息的女人被伸出来的一只大手拖进阴影,暴乱的吼叫和激烈的喘息立刻响起来。
泛滥成灾的欲望会一直持续到早上,或者是女人恐惧成绝望的最后一声嘶吼加上一阵男人懊恼的哄散里,就再也没有声音。
而在白天,因为太阳那燃烧大地的火焰,没有什么可以保留下来,狂欢后的遗留,某个可怜的家伙输掉的手指,或者被用完后死亡的女人。
月亮如约而至,像一个纯洁的孩子再次爬上天边。在白天没有死掉的人类又走进月亮看不见的黑暗里,宴会重新开始。宛如神明许下诺言,末日需在明日开始,于是每一天都是最后。
广场的明亮处有许许多多等待饿死的孩童,一些人的父亲在昨天的阴影里输掉了性命,没有人照顾的自己只能独自苟且,妄图撑过今晚。
在栅栏门的里面是一个坐在圆台子里面的人,有瘦长的身型,细长的眼不看人的时候也自带着藐视的色彩。
身上是老旧的深褐色正装,左面被染上大块土黄色。
剑无和身边的叫做可云的女人径直走出去,一道影子遮挡了那个瘦削男子不停书写的笔。
瘦削男子笔没有停:“费用十块七品尸石,去左边领取带号码的牌子,牌子上有你的编队,注意事项,领队人,和暂时居住房,不要忘记写你的名字。”看起来他把剑无当成那些富贵纨绔了。
“我们是来应招保镖的。”
瘦削男子抬起头,勉强看清了剑无的样子,又低头继续书写,不动声色地说:“这里不是小孩子撒野的地方,滚回去吧。”
但是笼罩住自己的影子没有动的意思,瘦削男子眼皮跳了跳,从抽屉里拿出一盒东西抛出去,漫天纷飞的是小块肉干。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孩子突然撒开了脚步,一拥而上,嘶叫着,争抢着,牙与指甲在肉体上胡乱撕抓,立刻把肉干和着泥土塞满了嘴。
剑无不为所动,肉干从他身边大把的擦过,有的砸在他的黑色斗篷上和脸上,却都像水滴一样掉落了。女人被围上来哄抢的孩子弄得有点儿不知所措。
等孩子散开后,剑无才从斗篷里拿出那张推荐信推到瘦削男子的前面,依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瘦削男子一副服了你的神情叹一口气,拿起纸“哗”地抖直,然后眼瞳在纸上大号书写的老拉达的那个错了一辈子的名字上和剑无的脸上不住游移,问:“老家伙说的人真的是你?”
“站在你面前的只有我和我的师傅。”
“嗯。”瘦削男子把纸张团成一团随手扔掉,“去右边拿两个牌子,上面有你们的编号,写上你们的信息,不会写字可以找主管的人代写。”
“我们只应招一个人。”
“哦?你师傅真是个好人。”瘦削男子拿笔指住剑无,“要知道小子,在这世上求生,要是有人愿意照顾你,那人如果不是你的父亲,就一定是个傻子!”
“你错了,应招的人是我,不是我师傅。”
瘦削男子脸上第一次出现这么大面积的情绪波动,但一瞬间的惊讶之后是不屑地冷笑:“是说这里还没有让你师傅出手的资格吗?傲慢的人从不少见,但是能活着继续傲慢的人我还真没见过。”
主场设置异常简单,十几个用石头摞起来的圆台子和一群席地而坐的男人,规则简单,自己挑选对手轮流比斗,认输和掉出擂台范围和死就被淘汰。比斗限制个人武器,但可以从主办方提供的武器中任选一件。
“要交出自己的武器吗?”剑无稍微犹豫一会儿就在那个收缴人员惊讶地眼神中把那把粗陋得完全不像话的带着洗不到的黑血的黑刀“吃肉”拿出来。
“哇!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刀,这是刀吗?这么大的锯齿要怎么砍人啊?”
“伸手。”
“哦。”收缴人员连忙去接。
“双手。”
“什么?”收缴人员把另一只手伸出来,“为什么要伸出两只手……”
“因为很重。”
带血的锯齿像极了呲牙冷笑的野兽,剑无把手放开,“吃肉”几乎是带着风声砸在那个人怀抱里的,就算这样,仍然差点儿把他砸在地上。
但这还没有完,就在十几秒钟后,剑无从黑斗篷里上上下下掏出九把匕首。
收缴人员已经不可思议地大张着嘴巴等待剑无的第十把刀,但看见剑无不再动作,才一脸怀疑地问:“真的……没有了吗?”
剑无就把那把木头制的雁翎刀拿出来。
“哦哦,那个,你可以带着。”
剑无把雁翎刀又藏进那个好像什么都装得下的黑色斗篷里转身进入,并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当然,如果收缴人员知道那个笑的意义——“既然你让我带着,那另外的两把匕首我也就不客气的带着了”的话是绝对不会让剑无进入的。
剑无挑选了一把军人统一制式的双手单刀,倒很符合他的性格。
崇尚暴力的人群大多数选择具备强大杀伤力和范围性的斧子,长刀,戟和用铁钉钉成的狼牙棒。
尤属刚进入时那个和人争吵的男人最为代表,长柄斧一百八十度抢抡起来,吓得一大片杀伤范围内的汉子捂着脑袋趴下来。
“哈哈哈,老子砍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刨食儿呢,跟我抢?老子一斧子能砍开一整头鳌猛!”
他前面的人给这力量吓得有点怕,丝毫不怀疑他的话,看着他单手提住那个看起来就能压死一个人的斧子暗自掂量掂量自己手里的武器,整个人已经从内里虚了。
其他人拥簇着讨好,“爷神威无敌!”
“神威无敌不敢当,老子虽然从来没怕过谁,但是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可是一点都不敢惹的。”
人群又“嗖”地缩下去以躲开男人胡乱飞舞的凶器喊:“谁那么大本事,让爷都这么佩服?”
“佩服?我呸!你小子,给他提鞋都嫌脏!还敢佩服?”
在男人大肆调侃的时候,他的斧头又一次轮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却在弧度没有画完的时候稳稳停住,一股像是砍在钢铁上的反震几乎传导在空气里。
男人在惊讶之余立刻狞笑着问:“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敢接我的……”
大汉的话在看到那个矮小的黑色咽进喉咙,连带着还有一口大事不妙的恐惧。
“你挡我的路了。”剑无把手从那个差两公分就能劈开自己脑袋的斧子上拿开。
“你……你说什么?”男人其实并不是没有听见剑无说的话,是因为……
“你挡我的路了。”
男人膀大腰圆,抖一抖凶,满脸的凶神恶煞,刚才还差点把自己面前另一个男人一斧两断,在谁眼里,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而现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弯着腰给一个矮子让路,不仅如此,态度谨小慎微到像伺候自己的老爹。
这还不是让人群大跌眼镜的地方,因为接下来那家伙竟然把斧头扔掉了说:“这个比斗,我不参加了!不参加了!”
径直而去,那个差点被他劈了的对头冷嘲热讽:“怎么?害怕了?”
“是!不但害怕。”男人抬起手看了看,“而且是害怕得浑身颤抖啊!”
“哈哈哈,外强中虚的家伙,早点回家吃奶吧。”
男人却冷笑着说“你以为我是害怕你?蠢货,我走是因为我知道我完全没有能赢的机会了,因为连先生都来这里,我们这些不自量力的人怎么敢在这里撒野?”
在人群里行进的剑无并不知道背后发生的这些事,他只是小声对身边的可云说:“小心那些拿弯刀的人。”
“为什么?”
“因为那些人是最后的优胜者。”剑无躲在黑色斗篷的阴影里残酷地笑。
哦?这是在变相的夸自己吗?可云想,这个冷血动物似乎也不那么无聊。
外层都是参加比斗的人,最里面是那些纨绔,也就是说雇佣剑无的人就在里面。
剑无看了看牌子,问:“谁是二百一十六号?”
“我!”一个和剑无一样大的孩子站起来,“你有什么事?”
“我是你的被雇佣人,我叫剑无。”
“什么什么?”孩子脸上不敢相信的表情已经把他整张脸扭曲得完全不像样了,“你也是参赛者?一个孩子?这不公平!看看‘烈阳’军团拿什么在糊弄我?我可是付了钱的!我要投诉!我要投诉!”
“难道躲在围墙里面的人类都这么……肤浅吗?不用着急,我只是你的被雇佣人之一,外面还有成堆的人想要接受你的雇佣,至于最后谁能选上,就各凭本事了。”
“喂你!”身后一个男人喊,“上去吧!你是我第一个对手。”
这么快就已经有人指名自己了?剑无转身时发现他是那个和拿斧子的人干架的人。
看看他的武器,是把长枪,说:“你也是我第一个对手。”
男人不甘示弱:“但你不是我最后一个对手!”
“多说无益。”
剑无跳上台子,站在一边,男人立刻站在另一边。
在这场比斗即将开始的同时,旁边也在进行着另一场比斗。
那场比斗的角色是一名红发青年,身上裂纹乱走的铠甲已经显示出他的不凡,再加上他那一脸嚣张跋扈地笑就实在让他的对手,一个拿二百多斤重长刀的中年大汉腿肚子发软了。
红发青年鼓一鼓完全不输于那个中年大汉的肌肉,哈哈大笑着说:“所以我就说嘛,跟你们这些四肢发达的白痴玩真是一点儿乐趣都没有!你认为我为什么放弃杀伤力更大的武器不用非得选一把轻飘飘的弯刀?笨蛋!白痴!哈哈哈。”
剑无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搭在刀柄上,说:“决定胜负的招式只有一招拔刀。”
“拔刀也算招式?”
“不把拔刀当成招式的人都是死的最早的,你很幸运,这次不用死,记住这次教训,还能使你活得更久一些。”
红头发的男人用脚点了点台子,说:“你知道这台子有多长?直径五米,那我们两个人站在这里后我们两个人的距离有多少?三米不到,想一想,等你把长刀轮起来以后我能往前行进多少米?就算只有一部,一米多,也早就出来了你刀刃的杀伤范围,这里根本不能用长武器,就算我直接承受了你刀柄的伤害,只要我一出刀,就能把你的脖子砍断了!”
中年男人面色如土,大颗汗珠在风里滴落,但是中年男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退缩了?无论如何,自己也是元境两元的猎灵人,轮力量,自己能输给的人在这种地方也并不多!
中年男人使劲甩了甩头大吼着把长刀轮出一百八十度杀伤范围。
红发青年甚至还有时间摇摇头冷笑一声,吼,有时候不是震慑敌人,而是驱赶恐惧,中年人害怕了!
一切正如红发青年所言,只是中年男人的刀还没有挥到,红发青年的刀已经砍飞他的头颅!
忽而风起,天光白洁,一瓢鲜血随风洒出飘逸姿态,被月光和星辰照的异常漂亮,几秒钟以后,那颗人头才“砰”然落地。
人群跟着一片欢呼。
“谢谢,谢谢。”红发青年优雅的行礼。
而剑无,他的刀也已经抵住那个拿枪男人的喉咙,只要再往前一寸,保证可以割开他的喉咙。
“我认输!”男人把武器扔掉。
在剑无天下台子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叫住了他:“有人说你很可怕!”
剑无回头:“那你呢?”
“我应该害怕吗?”他竟然在问,这不仅是问,更是哀求,因为他知道自己甚至没有害怕剑无的资格。
“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