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汉的声音在夜色里像鬼魅一样游走,又像可怜的丝瓜一样在藤上晃来晃去。
只听得那刘老汉说:
“这个贾癞头,之所以跟皇家沾上亲,是因为当今皇帝小时候吃过他母亲的奶,他母亲与皇太后的关系自然更近密些。您说这贾癞头人长得怎么样?此人身高八尺,武功甚是了得。因头上长着一头癞疮,头发老早就掉光了。人们对他恨之入骨,便背地里称之为“贾癞头”。此人仗着高超的武功,和与皇家的一点狗不亲关系,趾高气扬,有恃无恐,在天桥一带,欺男霸女,无所不为,恶行千里。”
随着刘老汉的诉说,左二把和邻居的思绪,一起回到刘老汉家为孙子庆生的日子里。
这年冬至,天桥一户三代单传的刘姓人家生了个宝贝儿子。
真正是喜从天降。
“老天爷爷啊,终于老刘家有后了,不论是单传,还是双传,还是多传,总而言之是对得起祖上恩荫了。”
刘老汉对着祖宗牌位祈祷个没完。
“爹,儿子总算对得住爹,对得住老刘家祖宗了。”
刘老汉的儿子儿媳都感到很欣慰。
“刘老汉,恭喜你呀,终于喜得孙子。刘家有后了。”
“刘老汉,你什么时候请我们这些老邻居们喝孙子的满月酒啊?”
“好说好说,我刘老汉说话算数,一定请大家喝孙子的满月酒。”
“这可是老刘家祖上恩德啊。”
“刘老汉高兴,咱们这些老邻居也跟着高兴。”
刘家人举家欢庆,邻里四方也前往相贺。
“贾爷,听说了没有,那天桥上的老刘家生了孙子了。您老人家不是有些日子没喝到人奶了,这不,机会来了。”
贾癞头专门派出去找人奶的仆人回来报告说。
“真的吗?那咱们这就去看看。”
“听说这个老刘家要给孙子过满月,人还是挺多的。”
“那咱还管他这个!走走,去看看。”
这事传到了贾癞头耳朵里。他正半个月没喝到产妇的奶,急得挖肝搜肺,暴跳如雷。听奴才们一说刘家生了儿子,恶狠狠地说:
“去,到他家,把人奶给老子要过来。老子是皇亲国戚,吃他一点人奶不为过吧。”于是,派人到刘家索要人奶。
正当刘家上下庆贺烟火有后续之时,一帮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找上门来,气汹汹地说,“都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产妇的奶,已被俺们贾爷专享,任何人不得私自偷吃。连你家新生婴儿也不能偷吃一口。刘家必须按时把奶挤好,如数缴给贾爷,如敢偷吃半点,贾爷可不是好惹的,灭你刘家满门!”说完,扔下挤人奶的瓶子,扬长而去。
“这可怎么办呀?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这些伤天害理的狗东西!怎么也没人管管他们啊!”
“他要是喝了我的奶,那咱家儿子吃什么!他会饿坏的。”
“你不会偷偷多喂几口。等那贾癞头来了,就说,自己的奶不够吃。”
刘家是个小户人家,不敢违抗,只得忍气吞声,挤奶给贾癞头喝。可是自家的宝贝疙瘩还没出满月,饿得直哭,自然心生爱恋,免不了偷偷喂几口。
“孩子他爹,咋办呀,这奶不下了,孩子饿得嗷嗷哭,那贾癞头来了,岂不是又惹麻烦!”
“这可怎么办呀!真是能要了人的命!”
“一会儿那索要人奶的狗东西马上就要来了,来了可怎么办?”
但这产妇,一来担惊受怕,奶汁减少,二来孩子渐大,食量增加,加上爱子心切,难免贪吃几口。一连几日,缴不上足够的奶量。
这日,刘家女人正偷偷地给孩子喂奶,这位贾癞头如瘟神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刘家母子面前。只见他满脸怒气,带着四五个奴仆,凶神恶煞地对着那产妇说,“大胆!”上来就将婴儿从母亲怀里一把扯出,满脸凶狠地喝道,“该死的小杂种,敢跟老子抢奶吃,真是死期到了!”说着,将婴儿高高举起,就要把他摔死。
“贾爷饶命啊,这可是个孩子,他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吗这样对他呀!”
“放手啊,他才是个孩子,你要把他弄死啊!”
那孩子先是哭了几声,后来便气息微弱,哭声越来越小。
这一来非同小可,吓得刘家老小,一齐跑到贾癞头面前,跪下来,又哭又叫,苦苦哀求,好话说尽:
“求求您贾爷,手下留情,不能啊,他还是个孩子!贾爷,不能啊,他可是我们一家人的命根子啊!”
“好吧,暂且饶了你们吧,要是再供不上人奶,可别怪我不客气!”
不管怎么说,好不容易求得这位贾爷放了手,可是,由于用力过猛,连惊带吓,那孩子早被活活掐死了。
“啊,我的孩子没了,是你杀死了他!”
“贾癞头,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要偿命!”
“我的孩子啊!天煞的,你怎么杀了我的孩子啊!”
“你要是不偿我孩子的命,我就跟你拼了,我也就不活了。”
这一来,刘家的天塌了,地陷了,上下闹成了一团。产妇顿时气厥身亡,男人顷刻之间便成呆傻,外加抽风。只有婴儿的爷爷,刘家老汉虽年事已高,但经事较多,尚有理智,他死活抱住贾癞头的腿不放,定要他偿命。
“偿命?老子甚时候给人偿过命!你想得倒美!这个老死鬼,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他,我都不必偿命!”
贾癞头咬牙切齿地说,指挥四个家役对着刘老汉拳打脚踢。
刘家老汉势单力衰,怎么能敌得过如狼似虎四个家役?他们把刘老汉打了个半死,刘老汉凭着全身仅有一点气力往外头爬。他要去干什么?他要去告状,去找个说理的地方。他不相信,天子脚下竟然有冤无处伸!没想到爬出家门没几步,就昏倒在地。
此事惊动了天桥。但人们都敢怒不敢言。
家家户户关门闭窗,怕连累自家。
左二把看着气息奄奄的刘家老汉,又听着好心邻居的诉说,不听还罢,一听,热血直冲脑门,义愤填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如此强人所难,逼凶灭口,什么皇亲国戚,贾癞头,人不诛,天诛尔。
老汉问左二把,“好汉,你单枪匹马,可别闯祸哪!”
左二把此时酒也完全醒了,想了想,托邻居照顾刘老汉,自己拨腿就往楚兆坤那儿走。
见了楚兆坤,左二把如此一说。
“大哥,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
十三霸们都气愤致至。
“气愤致至能怎么办?贾癞头何人动得!”
左二把说,“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天理难容之事在眼皮底子下无人管无人问?”
楚兆坤说,“天下不平之事多了,难不成你都能管得过来?”
左二把说,“管一件是一件吧。遇见就管,遇不见拉倒。”
黄三爷说,“我看哪,这世上不平之事,都叫十四弟遇上了。大哥,你忘了,咱们刚来天桥那会儿,不也是跟十四弟一样样,见什么不公就想摆平什么。后来,慢慢就懒得管。后来,咱还掺和做恶事。”
左二把一听,急了,说,“这么说来,你们不准备管了?好好,不连累弟兄们,我先出去看看。”说着就要出门。
楚兆坤见左二把年少气盛,便一把抱住他,说,“我的老十四,别性急,咱们到底想个对策要紧。”
黄三爷说,“此贾癞头非同小可啊!”
左二把说,“不就和皇字沾个边儿吗?皇上他老人家要知道了这种东西也得诛他!”
众家兄弟也都明白其中的利害,噤若寒蝉了。
左二把心头如翻江倒海,刘老汉的影子不断在眼前闪现,他来不及想什么好策略,实在按捺不住自己,又站起来,说,“不公事就在眼前,那有等以后的道理!以后的不公事以后再管,今日的不公事今日就得去管管。那怕是鸡蛋碰石头!”
“老十四,你回来,等咱们再研究个对策,再出去找那姓贾的也不迟。”
“老十四,你怎么那么性急呢。”
“老十四,你不能冲动……”
“老十四……”
左二把说着就走了出来,任凭众家弟兄怎么唤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