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禅房里,左二把静静地听着师傅的话,心里却不住地诧异:
“自打上山以来,师傅从来都不说这些与人搏击之话,似乎教他的全是仁慈之心,博爱之志。可今天——莫非,他老人家也感知这个世界温暖如春的另一面:残酷无情?强肉弱食?时危局促?人心险恶?所以,教我这些防招恶斗之术?”
“心为君气为臣,五行四梢全打通。”白眉道长缓缓地说着,“心为主导,心统领气,气通五脏,气通五行。手眼身法步为外五行,心胆肝脾肾为内五行,内外五行都配合起来,才是真正的意、心、气相合。这就是所谓的五合真功!所以,静心才能练气。练气者,庄子说过‘初服气,必然心意坦然,无疑无畏必大胜。若疑虑则正气难行。’《左传*曹刿论战》中也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两军作战,与人对垒,均要凭胆气,一勇之气,而气盛则勇,则力旺,勇衰则性颓,则力败。战之在气,故凭心、意、五行、四梢所养而成的气是人之神也,制敌之神也!”
“师傅——”左二把满含热泪,深情地叫了一声师傅。
白眉道长笑笑,说,“点点滴滴,林林总总,给你说了这么多,还是说不完,说不够,为何?全在一个‘爱’上。为师自打见你天桥拦恶首救人见你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上了你。可人生相处总在一个‘缘’上,相伴相处八年,如今分别,真正有些舍不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世道险恶,人心险恶,自重自珍,自尊自爱,自惜自立自强吧!”
“师傅,徒儿记下了。”左二把慎重地点点头。
白眉道长又点化他一些武术中的技理,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引进落空,力觉神发,彼进我退,彼退我进,缓急相随,舍己从人,神似知来,智似藏往。
左二把的心智像打开的海绵,不停地吸收水分和营养,他想尽量将师傅之言记在心上,用在实处。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艺深靠勤修,功深凭日久。拳理、兵理要想精熟于心,运用自如,唯有自己慢慢体悟、揣摩,才能真正变成自家的东西。兵理藏于拳理当中。师傅也就这三鳞五爪,或许能叫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派上用场。”白眉道长语重心长地说,
“百行以德为首,罪莫大于无道,怨莫深于无德。出师以后,不可逞强,不可欺人,不可为盗,不可自满,更不可奸淫。”
白眉道长面色凝重且严肃地说。
“日后你自已为师授徒的原则是:好斗者不传,狂酒者不传,心不正者不传。”白眉道长已经为左二把的将来做打算了。
“为师知道你好斗,可你身上的好斗是正义的,是无私的,所以,传了你。可,你要知晓,性格锋芒,毕露穷现,如剑,则伤人,是为凶器;善藏守拙,韬光养晦,方可保全,是为利器!”
对于左二把的性情,再没人比白眉道长更清楚的了。
“……恩师的心哪,总是想让你所学所练,融会贯通,有所超越——”白眉道长深深地叹口气,似要放下,却又放不下的感觉。
而左二把完全明白师傅的用意。白眉师傅说一点,左二把躬一下身,细细地听着,然后重重点头,表示有所领悟。最后,白眉师傅在左二把头上肩上轻轻地拍了三下。
“徒儿,师傅所言,不必全部记下,能记住一点两点,然后再做到实际中,就更好了。”
“师傅,徒儿记下了!”左二把涕泪交流,长跪不起。
等他再抬起头时,师傅不知何时已飘然离开。
师傅是不忍分别之情,才这样断然而又无声地选择离开的。
“师傅——”
左二把心里大声地呼唤着这个令他一生脱胎换骨无数次的恩人!从此以后,或许还会再见他老人家的面,或许,真的很难见到他老人家了。这一去,真的是继师傅之路,开师傅之创,谨遵师傅之教诲,而又不能为师傅所囿的新的人生。
“二把师弟,你真的要走了?”
“是啊。”
“二把师弟,你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看我们?”
“我会回来的。”
左二把听到这些,心中感到无限的不忍。
“二把师弟,是不是你这就学成下山了?我们这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回家看看,然后再行走江湖啊?”
有人特别羡慕左二把此时就能学成下山。
“大家好好学,努力学,遇上明师,咱们真是三生有幸,如果不及时抓住机遇,跟他老人家学,咱们真是对不住他老人家,更多的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的青春年华,对不起自己在这里度过的每一日每一刻!”
左二把由不得对师兄们说。
“二把师弟说得对。人家之所以这样,才能成为咱们中的佼佼者。”
有人终于有些开悟。
“二把,你去闯荡江湖吧。我们听着你的好消息。”
“江湖无情,但江湖不远;兄弟分别,但兄弟之间有情有义!”
众师兄围成一堵厚实的人墙送他。
静云师兄牵过一匹马,将缰绳递到左二把手上。
静风师兄将一幅沉甸甸的褡裢挎在他肩上。
“师傅他——”
“别问了,师傅都安排好了。”
左二把知道,这都是白眉师傅的悉心安排。他怎么能不感恩于心呢。
众师兄送左二把出寺门。
“二把就此别过。师兄们回去吧。”
“我们俩要把你送到山下才能回返。这是师傅安排并嘱咐的。”
静云静风两人一直送左二把到山下才回返。
分手之际,静风师兄掏出一个信袋,说:
“出了四川省,要是师弟回家,自然取道汉中、咸阳、太原府一道,路程便捷自然近多了。可师傅独要你过宝鸡秦岭,沿汾河岸,绕道大同府,特回京城看望一遭。”
左二把问,“为什么?”
静风师兄说,“师意难违!带上这个,或许你能用得上。”
说完,把信袋塞给左二把,要他快到京城时再打开看。
左二把与二位师兄依依惜别,回身上马。
抬眼望,意踌躇,东方晨曦薄雾冉冉升腾,眼前白茫茫一片天地,左二把真不知道何去何从。